第四百八七节：盖亚特（一）

等到斯宾塞家的小子离开，马林起身，与各位军官一一握手，最终，他来到了老兵的面前扶着他站了起来。

        “阁下，那是一个优秀的孩子，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属于年轻人的闪光点。”这位愈发苍老的老人微笑着说道。

        马林也是这么觉得，因为托金的确有着一个政委应该有的品质，忠诚，勇敢，除了身先士卒，那种美国人投资让法国导演将一战法国督战队的所作所为强加在政委身上的狗屁电影根本就是在抹黑这个伟大的名称。

        马林之所以会告诉政委们爱惜他们自己的生命，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政委冲在最前面代表着他们有着几乎和步兵一样的阵亡率，如此优秀的年轻人们不应该如此轻贱地死在前线，要知道马林教育一个政委班需要至少300个课时，而这些神经病一旦发起疯，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够在前线把他们自己给玩死。

        “你老了，老兵。”感叹完毕，马林看着眼前的老人有些唏嘘。

        当年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和这个老人在混战的街道相遇，那个时候，这个老人还没这么显老，虽然年纪大，但是战术动作都还没有变形，不此如今，这位老人已经微微的驼了背。

        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

        马林已经送走了很多人，看着眼前的老人，想到以后的亡潮，马林心知自己一定会送走更多。

        还记得，自己的老院长说过，每一个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都有使命，马林知道她的使命，一定是为了教育那一年又一年的弃婴，病子和孤儿。

        但是马林从来没有确认过，他会有什么使命。

        “阁下，我不是您，没有高耸入云的序列，也没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您看，我年轻的时候的家被混沌击碎，我为了复仇而进入了国王的军队，幸运地活到了那般年纪，后来来到了您的旗下，有了新的家，有了孩子，生而为人，我已经没有遗憾，只愿在您的旗帜下，多活一天，多享受一天，也能多教导孩子们一天。”这位老人说得都是实话。

        马林笑着点了点头——这个老兵年轻的时候家境一定不错，只是被混沌所毁灭，年轻的他加入了军队，为自己，为家人，也为这满世的无辜：“我走了，老兵，下次我请你喝酒。”

        “阁下，您……一定会挡住这次亡潮，对吗？”在临出门的时候，马林被来自身后的问询给拦住了脚步，他转身看着老兵，后者有些忐忑，有些踌躇，更有些担忧。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老兵。”马林开口问道。

        “因为……因为下级军官们都说，您才是北方主义最强而有力的执行者与先贤，您才是这天下劳苦大众的救世主……我，我出身并不像是他们，我虽然已经没有了家，但是我年幼时认识的朋友们还在，他们活的很好，但如果……如果您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我和他们之间谁的命会更长，就是一个连我都不知道答案的谜题。”说完，这个老人的脸上满是忧伤。

        马林知道，他的朋友是假，他那没有说出口而死得万劫不复的爱情才是真。

        但这一切不是请客吃饭，所以，马林必须给以回答：“老兵，我看得出来，你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农人后代，你的衣领永远都是那么干净，你的指甲永远无垢，你说你打了几十年的战，但我看得出来，你在战场上也是一位绅士……所以，我是什么主义真的重要吗，我只想让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活，那些年轻人觉得我不养懒汉，不向贵族妥协，要带着这天底下的凡人掀开一点什么……的确，如果没有混沌邪神，我绝对会这么做。”

        看着老兵，马林说出了他的心声：“如果没有混沌，没有亡潮，没有那么多该死的入侵者，我一定会这么做。因为我不能看着一个人因为交不起十税八的租就要被吊死，饿得全家都死了也不能去林子里打一只兔子只是因为那林子里的一切都是贵族所有……老兵，如果没有混沌和它的爪牙们，你的朋友们，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敌人，我会尽全力毁灭它们，毁灭它们的存在，毁灭它们的历史，毁灭它们的未来……因为我知道，任何妥协，只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迎回他们，所有的死亡，所有的牺牲，所有在这个时代受到伤害的人们的后代，会重新被它们所统治，公正之主有一句话说得好，除恶务尽。”

        老兵沉默着，最终点了点头，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您说得对，如果没有家族破败，没有接下来一个人在世界上挣扎的经历，我的确会站到您的对立面，但现在我是您的首席政委，您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我将为您服务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如果没有混沌该有多好，我也很想看看北方主义者们嘴里所说的大同世界到底会有多美好，他们说，那是一个所有人都能够吃上莎罗兽肉炖土豆的世界。”

        “……非常美好，但是我一直不认为他们的主义能够成功，我甚至都会怀疑我的想法会不会成功，因为老兵啊，一个大同世界需要全天下的人都有知识，都有同理心，他们要明白，每个人都必须迸发出最大的力量，需要我们一代人又一代人的无私奉献，才能够建立这样的世界……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美好。”马林走到老兵的身边，扶着他走向出口。

        这位老人看着马林，直到走入走廊，他才有些疑惑地说出口：“如果这一切注定无法实现，您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做了，才会让这个世界知道我们存在过，才能够让人们有所向往，我们可以失败，我们可以死，但我们这一代人做的这一切会被历史所铭记，会让一代又一代的人记住，原来除了做狗之外，还有一条能够做人的路。”马林说到这里笑了。

        他们之所以会给你们这些，不是因为他们有良知，只是因为我们来过。

        “老兵，路就在那里，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有人想做盛世犬，有人想做乱世人，那都是他们的自由，我们只是凡人，我们只是将路铺好，让他们自己去走，让他们自己去选择他们的命运。”

        “……您说得对，如果我们这一代能够终结亡潮，那该有多好，然后我们的下一代再终结混沌带来的苦难，让每一个人都不再被混沌所诱惑……如果这一切都能办到，是不是我们人类之间，就会有一场最为浩大的战争了？”

        老兵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对此，马林点了点头。

        “对，一定会是最为浩大的战争，终结一切纷争的战争，我相信，终有这么一天。”

        是的，会有那么一天的，因为这个世界从来不相信弱者的泪水，唯有强者，才有生存的资格。

        而我，我一直都是一个……浪漫主义毁灭战士。

        ………………

        将老兵送回家的时候，马林见到了他的儿子，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一个鼻涕乱甩的小崽子，现在都已经穿上童军服了。

        “马林阁下！”这个孩子向着马林行礼，然后伸手扶住了他的父亲。

        “我把我的首席政委交给你了，童军劳森，看好他。”

        “保证完成任务！阁下！”

        小孩子就是心气足，与他的父亲道别，马林冒着雪向着老宅进发，他要去见他的养父。

        已经有小半个月不见了，虽然报童们都说老盖亚特每天都会牵着一条大狗出门，但是马林还是想去看看他，因为他是马林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个向他展现出善意的人。

        同时今天还是有事情要找他的，所以，马虎不得。

        雪渐渐下得大了起来，马林走在有些湿滑的路上，良好的平衡性让他对此游刃有余，倒是时不时见到有人摔着，每当这时，马林总会用灵能托住对方，或是换来感谢，或是换来敬礼。

        马林总会回以微笑与点头，这样美好的世界，就是马林一心想要保护的世界。

        虽然马林老是说什么不想成为救世主，但……男人总会有梦，梦里的自己，或是超级英雄，或是仙风道骨，所做的，也是活人性命的善事。

        至于那种为了一颗丹药扬了半个村子，把同门当成猪仔，将彼此的强盗逻辑当成有德者居之的故事主人翁，可不是马林想要成为的对象。

        这等混沌神选，还是早日除之而后快来得好。

        胡思乱想中来到老宅的大门前，马林看着这半开的门，他伸手推开——父亲住在一楼，所以开门就看到了那条大狗。

        说是大狗，其实更像是一头狼，这可是父亲在最后一次冒险时从东部王国的黑区里带回来的精怪，这条狼当时跟了老盖亚特四天三夜，原本它是想加个餐，但是没想到最终饿得失去理智的却是它，所以在第四天的午夜，这条饥饿的狼最终还是失去了耐心，与老盖亚特一起在茫茫草原上上演了一幕人与自然的大戏。

        当然结果是这条狼最终屈服于盖亚特的铁拳和肉干的好味道之下。

        反正情况就这样了，人类有肉干，还有拳头，打不过，只能做朋友了。

        你看，做狼，还是做一条大狗，又或者出演大锅肉汤中的唯一男主角，路就在那儿，这个小王八蛋自己还挺会选的。

        马林拍了拍这条大狗的脑袋，后者已经和马林相熟，因此汪的极为卖力，不但跟马林亲热了半天，还跑在马林身前，并为马林引来了老父亲。

        “父亲，我回来了。”马林微笑着站在门口，看着穿着围裙的老父亲。

        盖亚特的头又白了两分，虽然背离了序列之路，但毕竟是一位窥视到传奇大道的存在，看起来远比老兵硬朗。

        “回来好，中午在这儿吃吗。”说完，这位老父亲扬了扬手里的刀：“我今天刚刚买了肉，你吃的话，我给你烤肉。”

        “不了，下午我要去戎马……对了，玛雅她怀孕了。”马林看着眼前的老人说道。

        老盖亚特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马林感觉自己是不是面对老父的追杀而夺门而出的时候，这位老父亲笑了笑：“我要说恭喜吗。”

        “谢谢，我是回来告诉你这件事，她会在戎马那边休养，所以在生下孩子之前就不能回来见你了，不过我可以带你过去，父亲，卡特堡太冷了，我带你去戎马吧。”

        马林看着眼前的老男人，后者沉默着，最终用摇头代替了是或不是地回答。

        “这座城市，有我最心爱的人在长眠，我不想离开她……你能够理解吗。”

        “……我理解。”

        我当然理解了，要不然我也不会选择退伍，选择回到家乡，选择成为一个平凡的人，最终因为一件平凡的好事而被送到这个时代。

        马林点了点头，张开双臂与自己的老父亲拥抱。

        “马林，我的孩子，照顾好玛雅，我最为宠爱的女儿，我带着她离开大林地的时候，她甚至都不会走路，我带大了她，将她交给了你……不要辜负她。”老盖亚特在马林的耳边说完，松开了手。

        “一定的，我必定不会辜负她。”

        于是父亲与儿子各自退开了一步。

        “告诉玛雅，我过两个月一定会去看她，到时候会在戎马住两个月。”

        “嗯，我一定会转告她。”

        马林很开心，因为为了玛雅，这个老人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为了他最为宠爱的女儿，他选择离开他的堡垒。

        “父亲，那我先走了。”走到门外时，马林回头看向这位老父亲。

        “去吧，我知道你很忙，我也很忙，不送你了。”老盖亚特说完，从一旁的桌上拿起刀子挥了挥。

        马林笑着脱帽行礼，然后走向大门。

        “别在外面把自己浪死了！”身后传来一个老父亲的嘱咐声。

        “放心吧，世界不毁灭，我就不下线！”说完，马林笑了起来。

        虽然身体年轻，但心态已经老了啊。

        不行，男人至死是少年。

        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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