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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醒来的时候天才刚刚亮,文子铮舒服地窝在郁鸣的怀里,不再需要一睁眼就烦恼生计和医药费。揉揉眼睛之后动作小心地伸了一个懒腰,不舍得从温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便又往里凑了凑。

        暖和。舒服。好香。

        睡前的记忆像是断片,只记得自己好像是光着身子在床上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滚来滚去,再接续的记忆就是现在了。文子铮打了个小喷嚏,把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收回去。这才发现身上被穿好了睡衣,纯棉的,不是广州货。小时候他帮母亲卖过外贸睡衣,知道好东西是什么样的。

        不是自己的睡衣。文子铮没买过睡衣,都是以前的旧t恤当作睡衣穿,睡裤则是菜市场卖的那种十块钱三条的细格子大裤衩,买回来只要改个腰身就可以穿。他的针线活做得不算好,针脚总是杂乱无章,无论改了多少条裤衩也学不会那种整齐到像是缝纫机踩出来的针脚。

        睡衣是郁鸣的,文子铮知道。不只是因为穿在他身上大一号,更是因为上面有郁鸣的气味。说来也奇怪,从前他没想过男人的身上也会有好闻的体香。他们还在包养关系的时候,文子铮随口问过郁鸣用什么牌子的洗衣液,后来他在超市买了一小瓶试用装——很贵,比两袋洗衣粉加起来还要贵。明明用的是一模一样的洗衣液,可洗过的衣服却没有和郁鸣身上一样的味道。

        只有郁鸣穿过的衣服上才会有那种味道,还有那条留在医院的,本来就属于医院的,他差点儿想要偷走的会引起静电的绒毯子。消毒水的味道被体香遮盖住,文子铮趁着病房里没人的时候把鼻子埋在上面猛嗅过。

        文子铮看着还在熟睡中的郁鸣,忍不住地去摸他的脸。想要深深地记住他现在面容,想要把他熟睡中的表情镌刻在自己的记忆里,这样就可以隽永地记住他。记住我的爱人。

        郁鸣睡觉的时候呼吸很轻,轻到很多次文子铮都会带着一点儿害怕去探他的鼻息。明明知道郁鸣不会死,却总是忍不住想一些有的没的。文子铮的老毛病了,改不了,也不想再改。

        这次也不例外。初升的太阳带着阳光从纱帘之中穿梭进卧室里,在地上、被子上、天花板上留下自己的身影。文子铮试探着伸出手,手在被子上留下的阴影像是一只和平鸽衔着橄榄枝在飞。还好,还在呼吸。

        收回手之后文子铮就被自己逗笑了,尽管每一次他都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可笑,可是每一次他都会这么做。文子铮起初很难承认这是因为他爱郁鸣,现在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可笑又幼稚。

        脖颈下是郁鸣的手臂,文子铮翻了个身去玩他的手,意外发现手腕处有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印记。伸手去摸,才意识到好像是自己穿的睡衣上的扣子留下的痕迹。他的睡相不太好,大约是昨晚扣子压到了郁鸣的手,自己的身体又接着压了上去,才留下了这个绯红色的痕迹。

        文子铮的手指在郁鸣的手心里画圈,一圈接着一圈,像是永永远远也画不尽一样。良久之后,郁鸣才哼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翻了个身背对着文子铮。他的背很好看,哪怕穿着睡衣也无法掩盖衣料下面训练良好的肌肉,每次文子铮看到郁鸣的裸体的时候,总是会想到生物书上的那个“完美”的人体模型。明明郁鸣的身体更加完美。

        近乡情更怯,文子铮想要伸手去摸郁鸣的背,在指尖触碰到睡衣布料的前一刻收回了手。他的心在这个时候莫名跳动地厉害,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可是这种恋爱里才有的小心思还是让他免不了脸红。

        文子铮的吞咽口水的动作让他小小的如同花苞一样的喉结滚动,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咬着嘴唇,对着郁鸣的后脑勺眨巴了半天眼睛,最终还是放轻动作像是一条游蛇一样从床上下来。

        太阳愈升起,从纱帘之中透过的光亮就愈刺眼。文子铮并不知道为什么昨夜郁鸣没有把遮光帘也拉上,他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走到窗边用食指拂开纱帘,看着窗外的一切。超高层建筑,往外看一切都如细小的蝼蚁。

        文子铮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高耸入云”这个词。

        遮光帘被拉起来,卧室里陷入昏暗,比往日他们共度的所有的房间都要昏暗。文子铮慢慢蹲下来,尽管动作很是小心却还是牵扯到了身上的伤。他凑到郁鸣的面前,在对方的薄唇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原来谈恋爱是这种感觉。文子铮忍着笑意找到了郁鸣放在他床侧的拖鞋,穿上之后蹑手蹑脚走出了属于他们两个的房间。

        属于。他们。两个。拆解开来每个词都让他雀跃。

        客厅里空荡荡的,好冷。棉质拖鞋踩在深灰色的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行李还在客厅里堆砌着,文子铮找到了那个放着他自己的衣服的手提行李包,里面是简攸从他的棚户区出租屋里带过来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他找出了最厚的一件外套穿在身上,把拉链拉到了最上面。

        文子铮在这个房子里很自在。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原来内裤穿的也是郁鸣的。

        牙刷是新的,还没有拆,牙刷杯是配套的,虽然是幼稚到不行的卡通图案,但文子铮还是用得很开心。刷牙的时候也不肯老老实实呆在洗手间里,非要跑到厨房,研究有钱人的开放式厨房和中岛台。

        中岛台和他俩昨天睡的床一般大,文子铮满意地拍了大理石面,真心实意地觉得这是个好地方。做坏事的好地方。

        冰箱是双开门的,文子铮甚至没有办法认出是什么牌子。本来就不期待冰箱里会有什么,所以当他打开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的时候也就没有失望的心情。

        悠哉悠哉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回到洗手间吐掉牙膏沫,又帮郁鸣把牙刷的包装给拆了,还贴心地给他挤好了牙膏。世上只有老公好啊,文子铮点头称赞自己,完全忘了到底谁才是右位。

        他不知道郁鸣把他的粉红色凯蒂猫洗脸巾放在了哪个袋子里,偌大的客厅里的一角堆满了他的行李。溺在爱里的时候就容易犯懒,不想去找洗脸巾也不想洗脸,在放在最外面的袋子里拿到了葱香饼干——不是他喜欢的海盐芝士饼干——但也可以,他不是挑剔的人。

        客厅里的电视机好大,文子铮用不习惯,不知道该怎么调频道——这电视甚至调不了频道。几乎是在遥控器上盲摁了几个键,硕大的屏幕里开始播放《小马宝莉大电影》。动画片就动画片吧,文子铮整个人几乎要陷进柔软又饱满如新鲜炙烤的吐司一样的沙发里。饼干屑掉在他的睡衣上,又顺着睡衣的缝隙掉进胸口。

        郁鸣是在电影快结束的时候醒过来的,彼时太阳已经照得整个客厅都在反光,更别说巨大的液晶屏电视了。文子铮犯懒,陷进了沙发就不想出来,懒得去拉窗帘,就算只能听听声音也好。不知不觉一旁的饼干盒就空了,也不想起来再拿一盒,就一点点吃掉在胸口的饼干屑。

        “好亮。怎么不拉上窗帘?”郁鸣揉着眼睛走到落地窗前拉窗帘。

        文子铮看到巨大落地窗的时候就明白为什么他们之前厮混的酒店房间也有落地窗,因为郁鸣喜欢落地窗,那他文子铮也喜欢落地窗。

        玻璃擦得很干净,把脸贴在上面也看不到一点儿灰尘。他们在四十七层,望下去就连行驶中避之不及的大货车也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几乎看不见。常说“高处不胜寒”,可文子铮却觉得站得这么高的时候心里反而更平静。他们离人群很远,离太阳很近。

        窗帘拉起来的时候,电视上的《小马宝莉大电影》已经开始放片尾了。

        文子铮终于舍得从舒适无比的沙发里出来,把身上的饼干屑拍到地上,小跑着捉住郁鸣,像是八抓鱼一样缠住他的男友。他瘦,又矫健,跳到了郁鸣的背上。伤口被扯到也没关系。

        郁鸣背着他去刷牙。看到原本在包装里的牙刷被拆开挤上了牙膏,甚至漱口杯里还倒了水。还没等他说什么,他背后的“八抓鱼”就邀功似的问他老公对你好不好呀。郁鸣就只是笑,也不说话,也不指正谁才是老公,拿起牙刷开始慢悠悠地刷牙。

        镜子干净到像是对面还有一对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情侣在腻歪。

        文子铮又在镜子里看郁鸣的眼睛,他再一次有溺水的感觉。清醒的同时也在溺死。要是每一天的早晨都可以这样就好了,有时候他们一起刷牙,有时候一个人刷牙的时候另一个人就会来捣乱,而捣乱的那个人总是文子铮。

        被郁鸣骄纵的文子铮。

        郁鸣低头漱口的时候,文子铮也趴在他的背上低下头。他的肌肤饥渴症愈发严重了,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和郁鸣分开。

        “我没拆新的毛巾。”文子铮故意用委屈的声音讲话,“找不到那条粉红色凯蒂猫的毛巾了。”

        “是吗?”郁鸣抬起头,嘴边还有一圈水渍,文子铮从背后伸出手帮他擦干净。不仅仅是亲昵,也很熟练,就像是此情景已经发生过千百次。

        郁鸣打开镜柜想要拆一包新的毛巾,被文子铮制止了。

        “不许拆,我就要那条凯蒂猫的。”文子铮自从发现在郁鸣面前可以任性妄为的时候,他就越来越由着自己的性子了。

        这大约就是同一个比自己小十三岁的小孩谈恋爱的乐趣吧。对了,下个礼拜就是他十八岁的生日了。四月六日,白羊座。郁鸣不太相信星座,比起这个他更相信巴纳姆效应。可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文子铮确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白羊座。

        “那等我洗好脸了再给你找,好吗?”郁鸣哄小孩儿。

        在得到了一个强硬的“不行”之后,郁鸣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拿文子铮没办法。是心甘情愿的没办法。他也不再试图问文子铮要不要先从背上下来,就背着他的小男友去客厅里那堆大包小包里找毛巾。

        明明记得把文子铮的洗漱用品都收在一个袋子里的,可是如何也想不起来到底放在了哪个袋子里。郁鸣几乎是跪在地上找东西的,他的男朋友不肯从他身上下来,反而有越攀越紧的趋势。

        “你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身上还有伤,动作又不注意,这怎么能行呢。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你要好好注意身体,这样我才——”

        郁鸣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文子铮听这些话听了不知道多少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不耐烦地捏住男友的下巴,把他为之沉迷的俊脸掰过来深深地吻下去。他的吻技不算好,事实上可以说是很差。每次吻毕之后都会反思自己为什么又忘记了技巧,可每次接吻的时候都沉溺到再一次忘记了技巧。

        他几乎要把郁鸣的上下唇都咬下来。人中那里新长出的胡茬刺得文子铮唇内最柔软的部分好痛,可他又甘之如饴。早晨,一天中精力最旺盛的时刻,如果就在地板上也不是不可以,可文子铮更偏好那柔软如吐司一样的沙发。

        每一次由文子铮主导的吻总是让人有一种极致的窒息感,就像是他们的爱一样,深刻到像是被勒住了脖颈,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就在这里吧,好吗?”文子铮难得主动一次。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羞耻到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没了。郁鸣一定不能拒绝他,不然他会感到更加羞耻的。

        白日宣淫,不是一个好习惯。可偶尔来一次也不能算是习惯吧,只能算是日常生活中的情调。郁鸣很快解套,把文子铮压在了地板上。

        “别在这里,去沙发上。”文子铮抓住郁鸣的头发。

        新鲜松软的吐司,经过炙烤之后从烤箱里刚刚拿出来,还带着余温,独有的松软把两人都吞噬。

        文子铮看着高高的天花板,看着冰冷的水晶吊灯,看着吊灯上的小水晶挂饰在空中晃荡。他的手腕被紧紧攥住,攥到生疼。全身上下都好疼,可这种疼又是他心甘情愿的。

        最后他们还是没有找到那条粉红色凯蒂猫洗脸巾,郁鸣记得是收起来的,也许他记错了,这条毛巾现在还在医院里,也许是在哪个袋子里他没有找到。总之还是拆了一条新的毛巾,文子铮不肯让他拆第二条,两人就暂时共用一条。

        郁鸣早该知道他的男友有多顽劣的,明明昨天说好的今天一起去家具店,出门前换衣服的时候扭扭捏捏到他以为文子铮不想去。自己的衣服也不肯穿,偏要穿郁鸣的衣服,又不合身,大一号的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这孩子还对着镜子问郁鸣帅不帅。

        帅,当然帅,我男朋友世界第一帅。郁鸣在文子铮面前毫无原则。

        在玄关穿鞋的时候,文子铮就更过分了,连腰也不肯弯,把脚上的拖鞋甩了就不管。郁鸣蹲下来“伺候”他穿鞋,鞋带要系两次再塞到鞋里面。脚腕子好细,郁鸣趁机捏了一把。

        锁门的时候文子铮就盯着郁鸣的钥匙,像是要记住钥匙上的每一个凹下与凸起。郁鸣当然知道他的小男友在想什么,也不把钥匙拆下来,索性整个给了文子铮。

        “银色的是大门钥匙,蓝色的小圆片是门禁卡,这个电子钥匙是车库的。”郁鸣把钥匙放到文子铮的手心里,一个一个给他介绍。

        “车库?”

        “对,车库。”

        这栋楼里住的人少,哪怕是高层也不用等很长时间的电梯。轿厢冷冷清清,背后一大面镜子看着这对刚刚陷入爱情的情侣。红色的数字一点一点变小,文子铮抓着郁鸣的手却越来越紧,像是害怕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郁鸣就会松开他的手。

        电梯到达了地下车库,郁鸣并没有松开文子铮的手,反而是牵着他带着他走。

        “喏,那个就是我们的车库。”郁鸣指了指。

        我们的。

        文子铮看了一眼郁鸣,他发现自己对于爱情的实感越来越明显了。他举起电子钥匙,摁下了开锁键,车库门缓缓升起,一辆超跑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差点儿忘了,郁鸣是超级富二代。

        “哥哥今天带你兜风。”郁鸣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他颇为绅士地替文子铮拉开副驾的车门,等到自己坐上车的时候又帮着文子铮系安全带。超跑底盘低,文子铮感觉自己就像是坐在了地上。

        郁鸣转动车钥匙,漂亮雄伟的轰鸣声响彻空荡的地下车库。好酷。

        “文先生,请问我们要去哪里呢?”

        文子铮笑得快要哭出来了,“家具店。”就连他的声音里也带着哭腔。

        真好。他看着郁鸣的侧脸,没办法挪开眼睛。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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