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四）

高舒窈在殿后辟了一间小佛堂，供奉了一尊观音娘娘。

        高舒窈拉着玥琳跪在观音娘娘像前的蒲团上，诚恳地祈求送子娘娘显灵。

        本还是玥琳向高舒窈提出拜观音娘娘的，如今只好跟在高舒窈身边叩拜。

        “希望观音娘娘给我们姐妹赐下子嗣。”高舒窈轻声念说着，抬头便看见观音娘娘的玉像正慈祥地望着她们。

        宫里的孩子长大都不易，若是公主还好，若是阿哥过了满月就要被送去南三所，令高舒窈这一颗慈母之心都阵阵刺痛。

        玥琳陪着高舒窈从佛堂出来，才同她说起：“姐姐，我这有一事也不知是否应该，想请姐姐与我一同定夺。”

        大阿哥永璜的生辰是在五月初，玥琳想做几样东西送过去给大阿哥。

        永璜年纪小小就没了亲生额娘，已很是可怜。

        她们同哲妃生前尚有几分交情，且又是永璜的长辈，总想帮着哲妃照拂几分永璜。

        只是此事，玥琳不敢擅自而为，便想同高舒窈商量着，再向皇后禀报了才可行。

        “算来永璜今年也已十岁了。”高舒窈流露出几分怅然之色，方才微微点头，“可怜婉言走得早，留下永璜，也是可怜。皇上素来看重二阿哥，毕竟永琏是中宫所出，身份贵重；永璋虽是年幼，好歹有纯妃时时照看，下边的人也不敢不尽心。”

        高舒窈虽是心性单纯，却并非对于宫中常有奴大欺主之事一无所知。

        不过永璜毕竟已经十岁了，再过两三岁就到了赐婚的年岁，待与福晋成亲后分府出去，就不再是孩子了。

        从前富察婉言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看到永璜成亲生子的那天。

        高舒窈应下了玥琳所说之事，次日去长春宫请安时就向皇后禀明，皇后听闻就应肯：“这本就是应该的。”

        “谢皇后娘娘。”玥琳和高舒窈都暗自舒了一口气，听见皇后说道：“哲妃临终前最挂念的就是永璜。如今永璜大了，哲妃也能安心了。”

        哲妃临终前特意将永璜托付出去，便是希望皇后能庇护一下永璜。

        此次玥琳一方面是想做些物件给永璜做生辰礼，再则是想借着永璜生辰的这个机会，将南三所的情形无声无息地捅到皇后面前。

        二阿哥和三公主都在南三所由嬷嬷教养，皇后若知晓南三所那些教养嬷嬷的心思，恐怕便是拼着和乾隆闹开了也要将永琏和和敬带回来抚养。

        玥琳暗暗下了决心，这是力挽狂澜的唯一机会；让二阿哥回到皇后身边，兴许能挽救他早夭的结局。

        从长春宫出来，高舒窈见玥琳好似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诧异：“妹妹这是怎么了？在想着什么？”

        “姐姐。”玥琳握住高舒窈的手，心中万千思绪，却不知如何同她说起，“不知为何，我心里觉得不踏实。”

        “最近宫中可谓是多事之秋。好不容易就到永璜生辰了，也算是欢喜的事。”高舒窈没有想到这么多，听玥琳这样说来就接话道。

        这几日请安后玥琳都跟着高舒窈去她的永寿宫，屋里燃着浅淡的熏香，盛放着冰块的器皿就放在香炉之侧，这浅淡的清香似也染上了几分清凉。

        玥琳和高舒窈在炕上坐下，高舒窈将一卷曲谱给玥琳看：“这是前两日我去景阳宫，正好翻到了几本曲谱。”

        玥琳接过曲谱翻看着，便听见高舒窈继续说起：“这好似是安神曲。昨日我反复弹奏了两遍，觉得好生恬静的曲子，总教我神色飘渺。”

        听她这般说来，玥琳更提了几分兴致，回头轻笑着同高舒窈道：“不如姐姐躺下，听妹妹弹安神曲。”

        “也成。你来试试。”高舒窈捧着茶盏点点头，玥琳就脱了护甲正要起身，正好看见高舒窈身边的绿绮似在殿外踌躇了一下，才矮身进来禀报：“主子，娴妃娘娘。钟粹宫传来消息，嘉嫔娘娘已有孕两月。”

        嘉嫔有孕了？

        高舒窈听到传禀还惊愣了一下，这个消息倒是在玥琳的意料之中，嘉嫔金薇确是在此时有孕。

        知晓嘉嫔有孕，纯妃最是欢喜，在景仁宫听到传禀后欢喜得立刻过去钟粹宫看望嘉嫔。

        纯妃所出的三阿哥永璋是宫里年岁最小的孩子，比三公主和敬都要年少五岁，待嘉嫔生下孩子倒和三阿哥年岁相似；纯妃和嘉嫔交情好，也希望他们的孩子们能延续这份心性，兄弟和睦一起长大。

        “嘉嫔倒是好运气。”高舒窈听到消息便吩咐绿绮备下给嘉嫔的贺礼，一边跟玥琳说起。

        嘉嫔受宠，一朝有孕本也是寻常之事。

        如今钟粹宫也是门庭若市，前来祝贺嘉嫔有孕的各宫妃嫔自也是不少。

        待到嘉嫔顺利诞下子嗣，晋为妃位也是顺理成章的。

        高舒窈对于玥琳这样完全不想上进的妃嫔，也只能任由她去。

        开春后开始秀女大选，经过大选留下来的秀女被选入宫中成为妃嫔，或是赐婚宗室。

        玥琳仍还记得乾隆三年进宫的那对柏氏姊妹，怡嫔大柏氏端庄雅丽，白贵人小柏氏艳若桃李，这后宫的千秋之色似便汇集在这对姊妹之上。

        直到大选尘埃落定，被纳入后宫册封为妃嫔的有五人。

        出身满洲镶蓝旗的西觉罗林氏为鄂贵人，来自江南的两位秀女柏氏，大柏氏封为贵人，小柏氏封为常在，张氏和揆氏封为答应。

        西觉罗林氏出身满洲大族，因家世显赫才能被册封为贵人。

        柏氏姊妹的晋封高于其他两位妃嫔，便是因为两女容貌怿丽，得了乾隆的喜欢。

        玥琳却只记得这两位女子的容貌很是美丽，可她们早早就亡故了，如今又已过了几十年，故才印象不深。

        五位新妃都是在六月入宫，鄂贵人居永寿宫西配殿，柏贵人和柏常在居永和宫东西配殿，张答应居景仁宫西配殿，揆答应居延禧宫西配殿。

        在新妃入宫前便是永璜的十岁生日，几位妃嫔都做了物件送去南三所给永璜，此外就是像往年一样的赏赐。

        在皇后和旁的妃嫔看来都不算要紧的事，玥琳却为此忐忑许久，等待着乾隆的反应。

        乾隆那般忌讳妃嫔和阿哥接触，况且她们甚至都不是永璜的亲额娘，如今她们借着大阿哥生辰的藉口像从前哲妃一样给永璜送衣物之类的物件，岂不令乾隆忌惮。

        纯妃膝下还有皇子，嘉嫔还身怀六甲，玥琳可知晓乾隆最是不喜阿哥生母和其他皇子亲近往来。

        纵是如今乾隆的疑心病还未有后期那般严重，却也有了一些萌芽之势。

        玥琳又正好探听到了去岁云常在在有没有惹恼乾隆之事的缘故，竟是还和纯嫔有些关系。

        原是纯妃在乾隆面前侍驾时，说起前些时日三阿哥染病一事，疑心嬷嬷照顾阿哥不周，又诉说了一番她对永璋的思念。谁料乾隆因此大怒，说祖宗制度向来如此，纯妃大胆竟敢质疑祖宗制度。

        纯妃请罪后回去，再来侍驾的云常在就撞到了乾隆还未平息的怒火上。

        云常在同乾隆说起孩子如何如何，乾隆听得心烦，斥令云常在聒噪，令人将云常在送回去。

        云常在可谓是天降横祸，不知自己究竟如何缘故见罪了君王，自是又怕又慌。

        乾隆素来认为自己既为帝皇，只有别人顺从他的意思，从来就没有他来哄着嫔妃的。

        直到云常在落胎后不久又病故了，乾隆甚至还迁怒云常在没能护住皇嗣的罪过。

        玥琳深知乾隆的无情秉性，倒是活该他子嗣不丰，只是可惜了那几个无辜可怜的女子。

        云常在侍奉了这样的君皇，她的孩子有这样的皇父，也是不幸之极。

        到永璜生辰之日，他先去向太后、乾隆和皇后请安，御膳房送了长寿面到南三所，上书房那边也给他们放了一天的假。

        二阿哥永琏、三公主和敬都来和永璜一起吃了长寿面，年仅两岁的永璋也被乳娘抱过来和兄姐玩。

        永璜这里还有各位母妃送来的生辰贺礼，这些生辰贺礼以及之前得到了赏赐都交由琼阳姑姑存在库里。

        琼阳从前是伺候哲妃，也是如今永璜最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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