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宫闱（七）

四阿哥永珹在生辰过后就到了上学堂的年岁，金薇在准备着送永珹去阿哥所。

        高舒窈邀了玥琳去永寿宫一同缝制荷包香囊，制作红豆巧果，待到乞巧佳节送去寿康宫、养心殿和长春宫，聊表心意。

        屋里燃着冰草香，玥琳绣好了一枚荷包放在案上，就被高舒窈取来看。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枝（注释1）。”高舒窈抚着荷包上绣的小字，轻声念出来，含笑抬眸望向玥琳，“妹妹这荷包是要送去养心殿的？”

        玥琳倒没有这个意思。

        本是因为今岁乞巧佳节，做红豆巧果，绣荷包时也就绣了几句红豆的诗词，恰巧这个荷包绣了《相思》一句。

        “不如我便送给姐姐。”玥琳摊开掌中的青色穗子，含笑与高舒窈道。

        “原来妹妹日日都念着我。那我定会日日带在身边，见之如见妹妹。”高舒窈听她这话，也忍俊不禁地调侃。

        玥琳莞尔：“姐姐的永寿宫和我的翊坤宫不过一墙之隔，听姐姐说着还好似我们相隔千里万里呢。”

        高舒窈对那枚荷包倒是爱不释手，当即就将荷包系上了青色穗子，然后系在身上。

        青色穗子和荷包，倒很是相宜。

        到乞巧时御花园供奉了各宫送来的刺绣和瓜果，还有制成各种样式的巧果。

        妃嫔们三五结队到御花园虔诚祭拜，所求不同。

        玥琳与陈云缨一同来到御花园，见到乌兰图雅带着永琪出来，就将早已备好的荷包系在永琪身上。小小的孩子穿着艳红的衣裳，身上系着各宫娘娘缝制的荷包；永琪从小就是个爱笑的孩子，被乌兰图雅抱着见到人就笑。

        玥琳为他系上荷包，永琪就咧开嘴笑着奶里奶气地喊：“谢娴额娘。”

        抱过永琪，又同乌兰图雅说了会话；见到高舒窈一行人来了，玥琳才起身过去。

        今日皇后和纯妃恐怕是不会过来的，嘉妃在景仁宫陪着纯妃，今年乞巧倒不如往年热闹。

        玥琳同高舒窈在亭子里坐下，高舒窈身边的宫女在凉亭里摆开了酒器，笑说要同她借月饮酒不醉不归。

        “姐姐的酒好香醇！我只怕姐姐刚小酌两盏，就已是不胜酒力了。”玥琳听闻就含笑道。

        高舒窈自顾自地在酒盏中斟满两盏，清冽醇香；夜风吹来荷花的清香，芬芳宜人。

        绿绮将盏中清酒放在暖炉上，暖了果酒再喝。

        高舒窈端起酒盏向玥琳示意，然后将酒盏中的果酒一饮而尽。

        不知可是她喝得太急的缘故，酒水刚进咽喉就被呛到了，连忙用绢帕捂着嘴咳嗽起来，环佩也连忙为高舒窈顺着气。

        玥琳取了桌上的甜瓜给高舒窈，清香的甜瓜也是她从前素来喜欢吃的。

        高舒窈却只吃了一小口，就掩唇似是恶心的呕吐起来。

        “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今晚吃坏了肚子。”玥琳担忧地抚着高舒窈的后背，一边吩咐着环佩，“去传太医过来为姐姐看看吧！”

        高舒窈眉头微皱着，脸色有些难受：“我也不知是如何缘故。今晚用过晚膳，就觉得有些腹痛，我原是想着应是要来小月子了。”

        夜间风凉，玥琳扶着高舒窈从凉亭出来，一行人回到永寿宫，绿绮从小厨房端来了姜茶给高舒窈。

        高舒窈喝了半盏姜茶就放在案上，才觉得压下了突兀的恶心感。

        一炷香的功夫，环佩就引着太医过来。

        “我都觉得并无大碍了。”高舒窈喝了口清水漱口，太医放下医箱为高舒窈切脉，玥琳在旁边也是看得胆战心惊的。

        她记得前世高舒窈就是今年去世的，因为旧疾复发的缘故。

        尽管如今高舒窈的身子还是好好的，倒也无病无痛，只是玥琳也不免担忧，要防范于未然。

        环佩也候在旁边絮絮说起：“这些天暑气酷热，今晚的晚膳娘娘只吃了两块豌豆黄和一盏奶羹，就说觉得腹胀吃不下了。”

        太医为高舒窈切脉，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玥琳看得越发担忧。

        “敢问娘娘，娘娘的小月子可曾来了？”切完脉太医才问起。

        “算着时日也便应当是这两日。”绿绮作为高舒窈身边的大宫女，自是清楚。

        “恭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算来应是已有一月的身孕了。”太医这才露出喜色，拱拱手向高舒窈禀道。

        喜脉？玥琳怔了一下，不可置信中夹杂着惊喜。

        前世高舒窈自进王府伺候乾隆二十年，从未曾有过身孕，尤其是进宫后为了求子还尝试过无数民间的生子偏方，都未能如愿以偿。

        未曾想如今骤然就被太医断出了喜脉。

        高舒窈同样也是惊喜万分。

        这么多年她甚至早已放弃了希望，想着也便一切随缘了，却没想到如今还有生儿育女的希望。

        “娘娘近日觉得腹胀不适和呕吐，这些都是遇喜最初的征兆。”太医絮絮叨叨地嘱咐起，“娘娘这是初次怀胎，平时在饮食上也要多加注意。”

        贵妃遇喜的喜讯在七夕之夜传出，就连乾隆在养心殿听到传禀都赶来永寿宫看望。

        高舒窈满面欣喜的神色，听见耳边众人都是恭喜的声音，自己也是满心欣喜。

        乾隆知晓高舒窈有孕，欣喜并不比当初知晓皇后遇喜时少。皇后能为他诞下嫡皇子，自是举朝大喜；贵妃也是他多年宠爱的女子，若贵妃能为他诞下儿女也是喜事。

        一时之间永寿宫也是热闹起来，太后更是欢喜，如今宫中皇后、贵妃和纯妃都有了身孕，待到明年宫中又要多了三位阿哥公主。

        在高舒窈有孕后不久，咸福宫丽嫔和钟粹宫嘉妃也相继传出有喜的消息。

        从前宫中还从未有过五位妃嫔同时有孕之事，为此太后直说今年可谓是有福之年，必是先帝庇佑皇上子嗣昌盛。

        高舒窈和丽嫔的身孕都在玥琳的意料之外。

        许是高舒窈这些年对于子嗣一事不再执念，也没有因为吃药坏了身子，如今能再遇喜也属正常；而丽嫔本就是前世未曾出现之人，便是有意料之外之事也并不意外。

        怀孕的妃嫔多了，宫里的事也就多了。

        高舒窈有孕后，原本的宫务一事都交由玥琳主管，又提了愉妃和舒妃协助玥琳。

        乌兰图雅和纳兰敏都是初次接触宫务，对于宫务之事都不甚熟悉，生怕出了差错，平日只恨不得早晚往翊坤宫过来。乌兰图雅也不放心小永琪留在宫中，就让乳娘抱着永琪一同过来。

        平日乌兰图雅和纳兰敏就留在翊坤宫一同用了午膳，待到黄昏日落时她们各自回去后，玥琳就去永寿宫看望高舒窈。

        高舒窈倒是面色红润，熬过前三个月就吃得香睡得也香，就张罗着要给孩子做小衣裳了。

        “也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内务府送来暖缎，高舒窈就比对着几个颜色，很是苦恼。

        玥琳听她说着，只是含笑绣着孩子的虎头帽。

        她也不知高舒窈腹中孩子是阿哥还是公主，只是高舒窈这胎比皇后小两个月，算来该是八阿哥或是五公主。

        五公主······

        想起早夭的女儿，玥琳仍是觉得心中阵阵锥痛。

        小五夭折时，她在佛前祈愿她的小五来世定要投生在父母恩爱幸福的家中，和乐顺遂一世平安，莫要再来找她这个无能的额娘。

        “妹妹。”高舒窈还回头欢欢喜喜地唤了玥琳，笑意盈盈地说起，“待我孩子出生后，我便让她认你做干娘；我讨个巧，给我孩子多找个额娘来疼他。”

        玥琳目光慈爱的望着高舒窈的小腹，便是这孩子还未曾出生，她也隐隐觉得这个孩子同她是有缘分羁绊的，却并不仅因为这是高舒窈的孩子。

        她会在佛前为这个孩子祈祷，希望这个孩子能一生平安。

        等到宫里的孩子都出生后，几位阿哥都长大了，也许祸患就起来了；到时候她总能寻到一个好时机，将这一切的源头都终结了。

        深秋的时节已觉更深露重，枝上的露在夜里凝成了霜。

        夜里睡意全无，玥琳披了裘衣在翊坤宫的院子里随意走走；倒觉得自从陈云缨从翊坤宫搬出来，去做了储秀宫的主位，翊坤宫只住了她一个主子也愈发清净。

        秋冬往后，院里的花草染了黄，显得越发萧索。

        晚彤温了两盏茶，想着等玥琳安寝前吃了也能暖暖身子；晚青跟在玥琳身边在廊下驻足许久，正准备转身回屋时，玥琳骤然听见安静的夜被一个尖叫声惊破了。

        玥琳惊得惊神两分，才猛然回头望向晚青：“可是有人在外边叫唤？”

        晚青吓得哆哆嗦嗦：“主子，奴婢也听见了。”

        玥琳的第一直觉，便是宫里出事了！

        幽深夜寂，今夜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身着浅青色冬衣的宫女在夺门而出后，甚至来不及穿上鞋子，就赤着脚冲进了夜色中的深宫。

        她的尖叫声也惊动了此时已是安寝的各宫妃嫔宫人，直到她跪在长春宫外，恳求皇后娘娘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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