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祈福（三）

过了重阳，内务府开始裁制宫中的冬衣，宫中也在忙碌着深秋过后的炭火分例和宴诞往来的贺礼。

        之后还有冬至、腊八和太后的寿诞，还有最后年关的年礼。

        高舒窈病愈后，玥琳就将五公主送回永寿宫。只是两个孩子在一起玩过一段时日，兄妹俩就还总是惦记着对方；高舒窈就同玥琳说起，如今小五可是越发闹腾了，有时在午后醒来就四处要找哥哥，还很委屈地让高舒窈带她去和哥哥玩。

        听着此事玥琳不由莞尔轻笑：“小孩子可不都是这样的。永琮和小五这么大都还是爱玩的年岁，好不容易有个年岁相仿能一起玩的玩伴，骤然分开都免不得要难过一阵子。”

        “这倒也是！”高舒窈轻叹着点头。

        她们也都是从年少时走过来的，自是清楚这小孩子的心思。

        能好好一起玩着，不会打起来，也算是好的。

        到年关之时，明嫔这胎倒是安安稳稳地过了头三个月，达尔罕亲王罗卜藏衮布夫妇来京觐见。达尔罕亲王的元妃早已故去，如今这位大妃是继妃，但也是宗室格格的出身；大妃进宫拜见太后之时，也见到了侄女明嫔。

        明嫔有孕，也是部族之喜。大妃为明嫔带来了她的父母的家书，还有进献宫中宝物无数；这其中有送给太后和六宫妃嫔的珍宝，以及给明嫔的金银珠玉，以供她在宫中打点。

        大妃也来玥琳的翊坤宫走了一趟，送了一大箱琳琅满目的宝石。

        只需稍一打听，就知道如今宫中谁最得宠谁最受乾隆看重。而大妃也是做事面面俱到之人，除了六宫主位还有如今正受宠的那贵人、林常在，都得了她的恩惠，言语间都是希望诸妃嫔能多多照看着明嫔的意思。

        此次达尔罕亲王进京，除了因着明嫔一事，还有和敬公主的亲事。

        和敬公主的亲事就定在明年的十月，公主和额驸在京中成亲，待夫妻二人回到科尔沁部落祭祀过祖宗神明，再回到京城定居。

        故而和敬公主虽有抚蒙之名，但并无抚蒙之实。

        苏若沅和高舒窈都有女儿，而今提起和敬公主的亲事，又不禁担忧起两位公主日后的亲事。

        虽然如今四公主刚满三岁，五公主比四公主还年幼半岁，议亲之事于她们而言还是遥遥无期。

        苏若沅和高舒窈都是盼着女儿日后能嫁在京城，也时常相见。

        只是这份好事却未必能落在她们身上，毕竟能留在京都的公主都是少之又少。

        乾隆需要公主抚蒙，妃嫔想要公主留京，各持己见之下并不会有好结果。

        待过了上元佳节，宫中开始筹备起东巡之事。

        在东巡前夕，乾隆将随驾东巡的那贵人巴林氏晋为颖嫔。

        此次东巡从京城启程，将会路过颖嫔的母家巴林部族，并巡行巴林部，再往东过木兰围场，最终目的地是山东泰山。

        颖嫔得到晋封，是因为她进宫以来都让乾隆很是满意，也是乾隆对她的部族的嘉许。

        只是颖嫔晋封以后，就不能再住在和她相同位份的明嫔宫中。

        而东西六宫都已有主位，颖嫔虽晋得嫔位也只能屈居偏殿。

        乾隆倒是考虑到颖嫔的出身缘故，就让颖嫔搬到永寿宫的东配殿居住。

        永寿宫的主位是高贵妃，西配殿住的是早年进宫一直无宠的鄂贵人。

        颖嫔也算是安之若素的性格，倒也未觉得自己晋为嫔位却只能屈居偏殿就委屈了，让乾隆觉得颖嫔很是识大体。

        如今四妃已满，但先前乾隆就曾册了五妃同立，若明嫔顺利诞下皇嗣，也许会被乾隆再次破例册封为妃。

        乾隆对于喜欢的妃嫔，册封晋位都是从不吝啬，阿哥公主之母都至少能居妃位。

        从前多次破例，多这一次也都不算多的。

        等到安置好宫中的阿哥公主，圣驾才从圆明园启程开始东巡。

        只是本该随驾的嘉妃金薇，却在启程前病倒了，就和有孕的明嫔一同留在京中。

        銮驾出了京城，马车里燃着暖炉，隔着帘子仍能听见风雪呼啸的声响。

        玥琳端坐在马车里，随意翻看了两本书，就放在一侧闭目静听风雪声。

        “主子，吃杯热茶暖暖身子。”晚彤斟了一杯茶端给玥琳。

        马车行走得平稳，温热的茶水只有细微的涟漪摇晃着。

        到驿站休憩时，纳兰敏过来和玥琳说话，进了马车里就让云初在外边候着。

        玥琳看得出来，纳兰敏应是有紧要的事情，也让晚彤先退下。

        “姐姐，离宫前我额娘给我递了家书进来。”纳兰敏用手指蘸了茶水，谨慎地在木案上写字，一边压低了声音说，“皇上似有立储之意。”

        立储？自从康熙年间九子夺嫡之后，一直都是秘密立储。

        但虽说是秘密立储，皇帝也会对所立储君加以栽培，也算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乾隆登基后就已将秘密立储的圣诏放置于正大光明牌匾之后，乃是端慧皇太子永琏的名字。

        但在永琏故逝后，乾隆属意哪位皇子作为储君，便再不得而知。

        如今乾隆再次流露出立储之念，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永琮的出生。

        乾隆看重嫡子，欲以嫡皇子为嗣子，这也并非秘密。

        只是这和先前乾隆将永琏秘密立储之事，却又并不相同。

        纳兰敏的额娘能将此事折入家书，递入宫中，那就并非乾隆一念之举，想来就连朝堂之上都已是有所耳闻。

        而永琮，才不过将将三岁。

        “朝中可是有何传言？”玥琳忧心问起。

        “听说皇上在朝中提出，要册立太子以正其位。”纳兰敏也知此事并不寻常，犹豫着说道，“我思量着，这是从前没有的规矩。皇上此举，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玥琳明白纳兰敏的意思，乾隆以立储为明目试探朝臣，也是试探前朝后宫的勾结往来。

        立储是假，试探为真。

        永琮尚且年幼，但他的母族富察氏却都是朝廷重臣。

        乾隆对富察家委以重任，但对富察家却并非全然信赖。

        也许他会担心富察家会为了七阿哥，背后勾结朝臣党羽，就像康熙朝的索额图、明珠等人一样涉入储位之争。

        又或者担忧少主当政之患。

        乾隆已是四十之年，他对永琮也确实有秘密立储之心，却也担忧若国丧之后永琮尚且年幼，也会受到家族强盛的母族富察家的影响。

        若是后者，难道乾隆的身体已经出了什么状况？

        虽说玥琳也准备到了时日就想办法让乾隆顺其自然地驾崩，但这并非最好的时机。

        如若乾隆此时驾崩，必然会引起前朝后宫大乱，无论放置于正大光明牌匾之后的秘密立储是哪位阿哥。

        一旦涉及到皇位之争，就必然是血流成河的结局。

        这也并非她所愿。

        “近些时日你在皇上身边，可曾觉得皇上的身体有何不妥？”玥琳就向纳兰敏问起。

        “这却不曾。”纳兰敏认真思索着，就摇头，也明白玥琳这样问起的意思，“姐姐是怀疑皇上的身体可能有恙？”

        玥琳颔首，她确实有此怀疑，但还未知真假。

        只有清楚乾隆的情况，才能知道乾隆此举的真实意图。

        纳兰敏略一思索就问：“可要去在皇上身边多加留意？”

        “莫要轻举妄动。”玥琳当即就要阻止纳兰敏的这种想法，“若此事当真，总会露出端倪。否则只会让皇上怀疑到你身上。”

        但她努力回忆着，前世好似也并未有这一出。

        其实倒也不是。前世她并未随驾东巡；当时高舒窈已经离世，苏若沅尚未失宠自是被点中随驾，她就被留在宫中协管后宫诸事。

        孝贤皇后在东巡途中落水病重乃至崩逝，至于其余之事却不得而知。

        只是今生诸事所变甚多，并不能以此为证。

        “立储之事关系重大，千万不能让消息流露出去。”玥琳还不忘叮嘱纳兰敏，纳兰敏也知道此事的轻重紧要：“姐姐放心，我看了额娘的信当即就烧掉了，绝不会被人知晓此事。此事出我之口，入姐姐耳，再不会令第三人知晓。”

        纳兰敏的娘家和富察氏是姻亲，而富察氏是永琮的母族，这也是有利益关系的。

        早前玥琳初次以皇贵妃的身份接见富贵夫人时，富察夫人就已经向玥琳摆出了明明白白的意思，而富察夫人的意思也即是富察氏的意思。

        看见纳兰敏从马车下来，放下车帘；玥琳还在思量着此事。

        这立储之事必然是个幌子，却不知这个幌子是对付谁的。

        如今只能从长计议，也不能在乾隆面前露了马脚。

        而乾隆——却着实不像龙体有恙的。

        从离开京城到抵达巴林部的这些时日，在圣驾上侍奉的宫妃从舒妃、令妃、庆嫔和颖嫔，可不像是身体有恙。

        玥琳只当作是一无所知，圣驾在巴林部巡视三日，她就伺候在太后跟前，或是被乾隆宣召过去以皇贵妃的身份伴驾巡行。

        太后恩准颖嫔娘家的女眷过来，与颖嫔相见说话；毕竟此今往后想要再见面，便可谓遥遥无期了。

        颖嫔叩谢了太后恩典，从太后的营帐出来后，明媚的笑容也染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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