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国选秀

天启元年，帝选秀大婚。

        近几个月国家大事颇多，老皇帝万历去世，继位的泰昌皇帝仅在位一个月又去世，于是一国之君的职位便落到了泰昌皇帝的长子天启皇帝身上。

        由于新皇帝如今才到舞象之年，尚未有皇后，此次选秀的目的正是选出一后二妃。

        选秀一应章程按照祖制，先期选天下淑女年十三至十六者。

        初选在乡，中选者入京城参与复选，如此往复三轮挑选出的三百人佼佼者便作为淑女安排于诸王馆。

        在馆中一月，由宫内女官、司礼监内官熟察其性情言论，而汇评其人，不合格者淘汰。剩下的人最终进入元辉殿参加终选，由宫内太后或德高望重的太妃选出一后二妃。

        现如今第一轮乡选早已结束，成功进入复选的淑女们纷纷入京。许久寂静的诸王馆内早已是人山人海。淑女们一个个打扮的清亮秀丽，人比桃花俏，仿佛对后面的复选充满了信心。

        张嫣跟着自己的父亲张国纪从家乡河南祥符县来到了京城诸王馆。不久前她刚通过乡选，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但她心情却十分沉重。毕竟第一次进京，想着路远山高的家乡，再瞧着京城陌生的风貌，内心一阵思乡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由于馆中没有看见熟人，她只得独自一人坐在长廊，默默观察着周围的淑女。

        她注意到在走廊深处，三名淑女正熟络的闲聊着。带头侃侃而谈的那名黄衣女子长的极美，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头浓密的秀发梳成了时下江南最流行的三绺头。

        正与她相谈盛欢的淑女身着湘妃色长衫，下配雪色马面，身材娇小玲珑，虽容貌不及黄衣女子，但也是俏皮可爱，丰姿绰约。

        在一旁客囊羞涩的听着二人闲谈的绿衣淑女长得也是楚楚动人，体态婀娜多姿。

        张嫣正出神的看着他们几人，突然一个长相颇有三分姿色，举止轻浮的淑女皱着眉，动作忸怩的走到她面前，朝她不屑的嘲讽道，“张嫣，你这小蹄子居然也入了复选了？”

        张嫣内心并不想理她，但出于礼貌，还是朝她点了点头。她却继续不依不饶，对着张嫣就是一阵奚落，“小蹄子就是小蹄子，你在家乡因美貌出名又如何，你父亲张国纪只是个监生，不像我宋香儿的父亲可是当地知县，论家世可远远不可与我同比。”

        就在这时，宫内几个宦官与女官走进了馆中。他们交代好了这几日的考察项目，给各位淑女在馆中安排好了房间于是离开了。

        由于淑女众多，房间数目不多，因此淑女都是几人住一间屋。

        张嫣发现自己与走廊上看见的三名淑女并宋香儿都恰好分配到一间屋子。此外还有一名身材短小，姿色平平的陌生淑女也被安排进了屋子。

        不安分的宋香儿趁大伙儿还没熟悉起来房间，就早已占好了整个房间最好的床，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张嫣则望了宋香儿一眼，并不去与对方计较，与另外几人愉快的闲谈起来。

        闲谈中得知黄衣淑女名於秋雨，湘妃色衣着的淑女名段玉娇。她们二人则为老乡，均是从南直隶通过乡选后入京参加复选的。

        而绿衣淑女名王月莲，是顺天府人，与她们二人在路途中相识。那名陌生淑女叫江琪，亦是顺天府人。

        毕竟第一夜，大家都彼此陌生，闲谈了一会而就自顾自收拾东西去了。张嫣为避麻烦，特意选了个离宋香儿最远的床。

        夜晚，张嫣躺在床上辗转发侧，难以入眠。最终她放弃了入睡，只得爬起来出门透透气。

        门外一个短小的身影正趴在栏杆上，发出轻轻的哭泣声。张嫣不禁吓了一跳，仔细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江琪。

        “你也睡不着吗？”江琪眼见她来了，转过头看了一眼她，又自顾自的回过头哭了起来。

        “正是。我认床，离开自己的床则睡不着。”张嫣看着眼前的江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紧接着认真关心江琪道，“你为何在此哭泣？”

        “我想母亲了。女儿出了这么远的门，她必定会牵挂。”江琪想到远在他乡的母亲，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但由于怕吵醒他人，只敢拿着拳头塞在嘴里呜咽道。

        “你此次进京是参加选秀的。若能选中，令慈能见你有如此好前程，必定会欣慰。”张嫣眼见她哭的如此伤心，内心不由得一软，她轻轻拍着江琪的肩膀，认真安慰道。

        此刻几颗星星簇拥着一轮明月缓缓上升，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的洒向诸王馆，也照到了二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山茶花的香味，显得好不寂静。此刻只有思乡的人才能与明月共鸣。

        “路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张嫣抬头望着明月，缓缓念道。

        这几日，馆中无事，几个淑女们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也早已抛却最初的拘谨，彼此之间熟络了起来。她们几人很快就成了朋友，没事就经常在一起聚聚。

        “姐妹们，今晚我们几个团聚一起用膳如何？”王月莲看到此刻除了宋香儿以外其他人都在，赶忙提起了建议来。

        “此主意甚好，不过咱可别带宋香儿，这姐们可令人嫌了。”段玉娇最厌宋香儿，一听到王月莲提议大家聚聚立刻提出了建议。

        “定不会带她，她这人自私自利，仿佛别人欠她似得。这样的人在一起必定扫兴。”江琪想到宋香儿这张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崔尚宫说戌时前可出诸王馆，现为申时，我们可去。今日必定要吃个愉快。”张嫣盘算着时间，认为此事可行。

        她们一行五人收拾了一下则出发。由于时间宽裕，她们边走边闲谈。段玉娇天真烂漫的走在最前面，采下一朵茶花别在了自己的发髻上。

        突然前方一阵喧闹吸引了她们。前方正是两个白日里考察淑女们的宦官，此时他们正欺负着一个年轻的小火者。

        小火者身着底层宦官规定穿着的青色衣裳，面容极为清秀，面如圆月，色若桃花，眉如墨画，鼻若悬胆。他嘴里正嘟囔着什么，但却被他们两个一拳打在地上，看着好生可怜。

        “就你这没身份的东西也配来做选淑女的工作？当真是什么猫儿狗儿都能进了。”为首的太监对着小火者啐了一口，另一个太监一手按着小火者示意对方继续打。

        几个淑女面对这一幕顿时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他好可怜。”王月莲忍不住皱了皱眉，眼中满是同情。

        “宫中类似之事颇多，我们也只是淑女，未来命运不可知，说不定得罪了这两个太监我们的选秀情况也会不尽人意，建议别管的好。”段玉娇看着面前这幕，对着大家摇了摇头。

        “你们几个去吃饭吧，我不去了。”张嫣看着她们几个突然说道，之后径直走向前，对着二人厉声说道，“住手！”

        那两个大宦官不禁愣了一下，从来没有谁敢这样直接管他们欺负别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无权无势无位份的淑女。为首的大太监面目狰狞的说道，“你这丫头，不该管的别管，不然有你好看的！”

        张嫣看了眼二人，面不改色的说道，“在诸王馆这种地方打人本身就是违反宫规的。司礼监刘公公在我们隔壁检查房间可快结束了，不出一炷香就会出来，这条路又是必经之路，如果被刘公公看见负责选秀具体事宜的公公们在此打人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公公们还能继续在这边做事吗？”

        ，

        两位公公看着面前这个容貌倾城眼神坚定的淑女，不禁皱了皱眉，似乎在想张嫣此话的可靠性。“我记住你了，咱们走。”两位公公哼了一声，瞥了眼被打伤的小火者就走了。

        等两位公公走远后，小火者龇牙咧嘴的缓缓坐了起来，揉着脚上的伤口。“好痛。”

        张嫣从袖中摸出金疮药并打开，“给你，伤口要及时处理。”幸好前几天於秋雨不小心跌伤自己有给她去买金疮药，这下药派上用场了。

        小火者接过金疮药，却并不处理伤口，只是看着张嫣问道，“刘公公真的在你们隔壁检查房间吗？”

        “当然不是，这是我随口一编。不然他们怎么离开呢？”张嫣调皮的一笑，平时端庄的她尽也流露出了小女儿的情态。小火者不禁看呆了，面色绯红，访访半响。

        “我只是个小火者，宫里最底下的角色。你既救我，就不怕到时候那些有势力的公公报复于你？”小火者顿时觉得张嫣这人极有意思，不禁问出来内心最想问的话。

        “我认为遇到不对的事情就应该挺身而出，而不是一味的只考虑自身。如果大家面对蛮横无理的事情都能挺身而出，悲剧自然不会发生。”张嫣看着面前的小火者，认真说道。

        小火者眼神中透露着诧异，在宫内大家都想着自保，面对与自己无关之事都不会去参与。像张嫣这种愿为与无关自己之事出头的人可是很少了。

        “你不会处理伤口吗？我来帮你吧。”张嫣眼见这小火者并不会处理伤口，忍不住自己前来帮忙。

        由于帮对方处理伤口，张嫣整个人与小火者距离非常接近，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嗅入小火者的鼻中，他顿时羞红了脸，心跳飞快加速,脑里一片混沌，双手也不知放在何处，只得悬空垂着。

        他不觉又仔细看向张嫣，只见这张嫣容貌倾国倾城。她身材极其修长丰满，脸若银盘，面若观音，色若朝霞映雪。发鬓如春云一般梳成一个高髻，头上正插着几支做工精细的金簪。眼似水杏，口若朱樱，鼻如悬胆。今儿身着月白色长衫，下配豆汁黄的马面裙，远远望过去仿佛仙女下凡。他不觉仔细赞叹道，这次的所有淑女怕是容貌没有比得过她的了。

        “我是尚膳监的贾桢，敢问姑娘芳名？”处理好伤口后，贾桢缓缓站起身，由于疼痛他忍不住“嘶”了一声，缓过神后连忙好奇的问起张嫣姓名。

        “你虽为宦官，到底也是别家男子。女子芳名可不能告诉你。”张嫣对着贾桢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遇到困难要学会反抗，不要一味懦弱。以后可别被他们欺负了。”

        张嫣别过贾桢后匆匆回去，肚子此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她想起自己本是要与姐妹们一起出去吃饭的，但由于为别人出头弄得饭都没吃。

        “嫣儿，我猜你还没吃饭，特意在街边给你买了果馅椒盐金饼。”王月莲突然拿着给张嫣特地买的食物走了过来，对着张嫣认真推荐道，“这家店可是京城出了名好吃呢。”

        张嫣心里顿时一暖，“莲儿居然还想着我，真是感谢。”

        “你突然冲出去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以后万不可这么鲁莽了。宫内龌龊事不少，如果惹祸上身自己都会跟着遭殃。”段玉娇小心的咬了一口从街边买的冰糖葫芦，苦口婆心的对张嫣说道。

        “下次我会注意的。让姐妹们担心了。”张嫣津津有味的吃着果馅椒盐金饼，看来是真的饿了。

        屋子内的另一头，宋香儿不屑的看着另外五人有说有笑的，她握紧了拳头，嘴中咬牙切齿道，“你们几人可就乐吧，之后的考核我可听说苛刻的很，这入选花落谁家可不好说呢。现在乐的欢，将来哭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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