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宅（二）

林婉瑜一边高声喊着，一边穿着拖鞋快走到林昭身边。

        速度快得令林昭一度怀疑她穿的不是拖鞋，而是风火轮……

        林婉瑜将面无表情的林昭拎到了小会客厅，语气甚是骄傲地说道：

        “正式介绍一下，这就是林婉柔的儿子——林昭！帅吧～”

        林昭对着桌上两人，微微一笑：“表妹好，舅母好。”

        沈素看着林昭瘦削的小脸，暗自感叹还真是个惹人疼爱的小孩啊，真不像家里这个大大咧咧一天到晚脑子不知道想些什么东西的女儿。

        余光瞥见林希玉眼盯着林昭出神，沈素心恨铁不成钢地看过去，翻了个大白眼，摇了摇头，已经懒得说了。

        “诶～真有礼貌啊。”沈素转过身对林昭点点头表示很欣慰，接着道：

        “小昭啊，舅舅和表哥都还在上班，他们政府部门天天忙死了，正经假期约等于没有。好不容易有个家人团聚，还得等到明天晚上宴会才能回来。”

        沈素温柔地对林昭解释着，毕竟林之武一家刚从国外回国，家里没人接待还是稍稍显得有些不重视。

        林昭不在意地摆摆手，笑着说，“舅母言重了，都是一家人，不用特地翘工作，反而是舅舅他们翘了班，我才得慌呢！”

        沈素看着林昭，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给林昭倒了杯水，说道：“那就好，叫我素姨就行，我就比你妈妈小一岁。”

        林昭起身双手接过茶杯，浅酌了一口，说道：“好的，素姨。”

        等林昭说完，林婉瑜才飞速抬头，望向沈素，一边手指在手机上飞舞盲打，一边倒豆子般：

        “素姐，你赶紧给他讲讲a城这些事儿吧，他没什么印象了，这才回国估计好多事都不清楚！”林婉瑜边说着，注意力又汇集到了手机。

        林昭瞥见她手机在和外公汇报公司转移的事项。

        确实刚下飞机，直接来了林宅。集团正处于转移重心阶段，林婉瑜之前在国外多待这一段时间也是为了提拔出核心骨干代经理罗曼香料集团-法国分部。

        50分钟后，林昭被管家领入房间，行李已经提前放置好了，一些私人用品阿姨没有帮忙收拾。

        房间整体素雅，以中式风格为主，寝具上散发着清洗过残留的香精味。

        他躺在床上阖目养神。

        应付完三名女子，脑子已经彻底宣告罢工。

        三个女人一台戏？时间允许的话女人能给你搞出整个银河系。

        不过经过素姨的一番介绍，再结合之前赵晨星的叙述，林昭对a城和林家的整体组成结构倒是有了大概的底。

        林家当年“开山”将军这一脉下来到近年来有两个出色的，一个是林杰，还有一个就是林昭外公林之武。

        林杰去世的早，当时林昭才15岁，但他知道外公在回了国之后，整个人说话都变得很低沉，经常望着窗外出神，叹气。

        外婆想安慰，却又觉得无从下手。

        林杰就一个儿子，也是现在的林家家主，林昭的舅舅——林迁。

        林迁和沈素有一儿一女，目前儿子林柏瑞跟着林迁在政府工作，身居要职，时间不自由。

        女儿林希玉倒是放养了，结果养成了现在这个“傻傻可爱”的姑娘。

        信马由缰的后果就是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刹不住蹄子，奔着离谱去了。

        林昭睡眠不好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的，但不是入睡难，相反他入睡一直很可以。

        问题出在他睡着后，脑子里的牛马蛇神，妖魔鬼怪就开始开party，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你的脑子上开个洞，顺便拿个筷子进去将里面白质灰质搅和搅和。

        林昭本人的状态——整个人被梦魇魇住。

        极难自然醒，基本都是惊醒或被叫醒。

        醒来后身子的酸痛感，不说像是鬼压床，那简直就跟他去地府被小鬼轮流暴揍后的感觉一样。

        从地府挨完揍回到现实，已经将近12点，这时差算是倒得有点过头了。

        不过不算是大问题，做为当代年轻人代表，林昭表示只要还是白天醒，就还可以抢救一下。

        林昭他们住的这栋楼是西侧副栋，跟主楼的区别就在西侧的4层是屋顶玻璃房，东侧顶部是阁楼，两栋的地下是分别酒柜和娱乐室。

        他从西边的旋转梯下至客厅时，正巧赶上吃中饭。林宅聘请的掌厨阿姨正在放置餐具和菜品，看到林昭从楼梯下来，笑着说道：

        “小少爷，稍等会就可以开餐了，可以先去小客厅等等，沈夫人和婉瑜女士都在那呢。”

        林昭踱步至小客厅，先跟两位长辈问候了句“午安”，便左右看了圈，没见到林希玉。

        沈素正好看见他的动作和疑惑的表情，笑着开口为他解惑：

        “希玉还在上大一呢，就在a大，距离这里不远，她就没住宿。她今早有早课，早走了，等晚上宴会才能赶回来。”

        林昭端着杯温水，温吞道：“难怪呢，看着就蛮小的，这个时候的女孩子正是最古灵精怪的。”

        沈素一脸不能更认同，说好听是古灵精怪，难听的就是人来疯啊！

        睡眠质量不佳这事不是开玩笑，它就像水浒传中的宋江，可以召集108好汉跟着起义，你对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是，正在揭竿起义的胃导致林昭起床后压根没有任何的食欲，要是可以选择，他倒是蛮想喝昨天在和苑里的甜粥，应该能平息胃的怒火。

        他想躲过午餐，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正当理由。

        无奈，开餐的时候只得上桌。

        林昭磨磨蹭到了桌上，要了碗热汤，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开始发呆。

        大脑放空也没能持续多久，就被小姨的询问打断。

        “小昭，忘了问了，你什么时候上班？”林婉瑜咽下口中的食物，说道。

        “offer上面说是明天。”

        “这么赶！怎么不在家多休息几天再去啊，你看你这身子板！”林婉瑜皱着眉头。

        “集团如果是咱家的，我就可以过两天再去了。”林昭慢悠悠地怼道，顺带喝了口汤。

        “那也没见你到咱家集团来上班啊！”林婉瑜回怼，接着看见林昭碗里的汤，凶道：

        “你又光喝汤！吃这么少身体能好吗？你当你身体是驴吗？又想让它跑，还想让它不吃草？！”

        林婉瑜的叨叨那就是一架无限子弹的机关枪，不如她意的话是不会停止射击的。

        ……

        迫于淫威，林昭只得悻悻夹菜。

        一顿饭就在林婉瑜如炮仗般的数落声中落幕。

        林昭被逮着叨叨得头疼，可不打算继续来一下午场，他明智地借查资料之口，早早地上楼回屋子里整理明天工作需要的材料。

        调香手册，自己做的试香纸，之前在国外调的一些demo（样品）……

        调香手册里记载的都是一些他自己的经验原料和配方比例，林昭习惯用纸笔，在调香的时候心无旁骛，全神贯注的记录实验流程和修改之处，这令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以及心流带来的满足感。

        说起来，如果他猜得没错，赶着他获完奖，从工程师学院毕业，伊索聘请他的原因大概率跟四年一次的国际新人调香师竞赛有关，伊索此次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伊索集团想要拿下此次的竞赛头筹！

        四年一次，规格极盛的国际新人调香师竞赛是时尚界顶流竞赛之一。

        顾名思义，仅限新人，即小于26岁的高级及以上评级的调香师才可参加。按照惯例，法国是调香师行业最鼎盛的国家，他们每年举办的法国新人调香师比赛算是为这个国际竞赛铺路。

        这里存在一个潜规则：香水公司和工作室都是默认法国的新人比赛中获得前三名的可以直接获得高级b职称，不用在意评级中的销售额度问题，因为对于新人来说，他们时间太宝贵了。

        林昭突然想起了在调香师学院的万年老二——曹璇。

        说来也巧，曹璇也是华国人。

        按往常的经验来说，学院排名基本都是法国人包揽头三名，亚洲人紧随其后。

        结果到了他们这届，倒是调了个方向，林昭不用说，入校起，稳坐第一宝座就没被拽下来过，看得法国调香师们是心火直冒。

        毕竟林昭的先天灵鼻是老师们都羡慕的，他们天赋不如，认了！

        但这第二名总得是法国的了吧，结果在第二学年来了个程咬金，他们苦得连第二名的座位都保不住了。

        如果说林昭是天赋型，那么曹璇就是天赋加努力，林昭的勤奋完全遮在了他的光环之下，但曹璇不同。

        每次他们苦大仇深地看着曹璇的时候，想用眼神把她从上面逼退下来，这奇女子就会立刻摆出一副柔柔弱弱，‘我有心脏病’，你们不能吓我的样子，他们也就不敢了。

        开玩笑！据说她真的因为心脏病进过医院！不敢了不敢了……

        其实林昭一直也没明白，为什么相较于他，有两位他们的制香老师一直很偏爱曹璇，他们甚至给出过评语：香水是有感觉的，曹璇对着一块抓的很准。

        于是，这一届的学生们被他们的本国调香老师指着鼻子骂到毕业。

        林昭不由得为跟他们在一届的学生们默哀几秒。

        由于都是华国人的关系，林昭和这位柔弱女子很熟，也深知她的本性——

        她就是个表面温柔，实际内心极腹黑的女子。

        林昭好奇这位现在在哪里高就，单位有没有直接给她国际比赛入场券门票。

        想至此，便直接一个电话甩过去。

        “小昭子，找我干嘛？”曹璇在熟人面前从来不装温柔，声音带有她独有的苏感，不是江南吴侬软语，也不是东北人的霸气侧漏。

        “璇儿，我问问你offer呢，你不是也拿下了新人奖比赛啊，是准备留法国还是？”

        “没跟你说吗？那应该是最近忘了，我过阵子就回国了。签的国内‘theperfume’工作室。”

        “你也回国啊！那太棒了，我们国内还能聚。”林昭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的泳池，凉风拂过，波澜起伏。接着说道：

        “四年一次的国际新人调香师竞赛要开始了，你们工作室定了参赛人选了吗？”

        这比赛不仅对参赛者的年龄，级别有限制，报名也有限制：个人不得上报。

        国际调香协会会根据每个学院公司工作室单位的能力进行年度评定，标准包括但不限于：香水香料，制香工艺专利数量，香水销量，培养调香师水平等等。

        评级一流的单位可以获得2个报名名额，中流档次单位只有一个名额，其余单位继续努力！

        报名的限制十分严苛，几乎是将“鼓励竞争，偏爱天才”八个字□□裸地打在了头上，因此，参加该竞赛的无一不是当地或者学院的天赋型选手。

        几十年举办下来，每一届竞赛的第一名无一不成为“特级调香师”。

        对于调香师们来说，只要获得第一名，相当于半个身子在特级调香师的title里了，获得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曹璇就知道林昭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思维跳得很快，立刻穿上了线，明白此通电话的目的，便直接道：

        “我直说了你别羡慕我。目前‘theperfume’工作室只有我一个符合报名资格，我应该是内定直接参赛了。”

        “……”

        曹璇意识到林昭的沉默，立刻补了一句：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还有人没有拿到参赛资格吧。”

        语气的幸灾乐祸满得简直快要从手机中溢出来，显得特别不是东西。

        “能好好说话，咱还有的聊！”

        “哈哈哈哈！谁让你去的伊索集团，那竞争当然大啦。不过我还是相信你的，没有你这个国际比赛水平都低了。”

        ……

        其实就正规而言，是没有特级调香师title的，有的就是初级、中级、高级和专家级，每个级别又细分为a、b两个层次。

        初级，中级，以及高级b的评定相对简单，就像林昭的高级b就直接由伊索集团内部商定，并整理材料提交至国际调香师协会即可，协会会自行更新调香师的信息。

        高级a和专家a、b这三个层次的评级一般是由调香师所在学校或者单位在资料接受的规定时间内上报，经由国际调香师协会的委员会审批，要求至少三分之二的会员通过才可获得头衔。

        全球每年新冒头的专家级也就才那么十几名，因此高级调香师对于普通的香水公司来说可以说直接顶天了。

        但那仅仅对于普通的香水公司或者工作室。

        伊索，早年在南广地区成立，吃了华国改革开放红利，加上经营者的高效管理营销制度，一跃成为华国龙头奢侈品集团，拥有自己的设计线与生产流水线。

        在15年前，伊索将总部向a城转移，并制定扩大其香水方向战略需求。但还是由于成立最晚，它的发展一直磕磕绊绊，相较于其他的箱包服饰等，它仅仅算是小孩子。

        但它的成长同样不容小觑，短短13年间，成立伊索调香师学院，培养自己的调香师，他将香水分部发展成为国内头部，与另一家国内专研香水系列的“theperfume”——香氛工作室分庭抗礼。

        但令人遗憾的是，华国的整体调香业没有国外的繁荣昌盛，历史沉淀少，人才也少，直到近年，调香师职业被正式记录在册后，才有了些许的曝广度。

        无论是伊索还是“theperfume”在国际上的评定都仅仅是中流档次，只有一个名额。

        目前伊索与香氛工作室最大的区别就是，theperfume有预备役，但伊索至今没有人获得国际新人竞赛的第一名。

        theperfume当年的创始人是特级调香师，但多年前已经去世，目前掌舵人是白佩兰，是预备役——

        即她获得了国际新人调香师的第一名，也审批通过成为专a。但她还是缺少一样东西——声望。

        可以这么说，特级调香师相当于跨届拥有极强威震力。专家级调香师再有声望也仅仅是调香圈子里闻名遐迩，外界问个普通市民，他们可能根本不关心哪款热门香水出自谁的手，他们只要求好闻就行了。

        你能让他们像记住你制作的香水一样记住你，就成功了。

        这个受众不是单指本国境内，而是泛指全球影响力！

        难度指数型上升！

        明天进入伊索，如果他料想得没错，很快会有一场集团内部的选拔赛，选拔出头名，直指国际新人调香师竞赛！

        管家在门口轻声敲门，林昭中断头脑中的宏图霸业，麻溜地滚下床开门。

        管家是来提醒林昭准备一下——

        晚宴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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