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从代理室出来后，亚利犸根本没有去找什么《至高神启录》，他转过一个拐角，萨姆就在那里站着等他。

        “既然你说你能够帮我，那你有什么打算？”萨姆见他要走直接拦住了他，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要诡计多端，他可绝对不能马虎大意。

        “你知道的，这只不过是一次合作。你可别想像对玛利亚那样……企图完全操控我。”

        “放心。”

        “我没有那个想法，也没有那个必要。”

        亚利犸冷冰冰回他。

        玛利亚是至高光明神，可萨姆是谁？他根本配不上她的一根手指头，更别说让他殚精竭力了。更何况，亚利犸记得非常清楚：

        是萨姆率先向他提出这次合作的事情的。

        【创世纪年1025年的第十三个秋季，耶和华之园】

        他们成为神子后第一次迈入进了这个地方。

        与想象中的场景不同，这里没有枝繁叶茂的林木，也没有鸟语花香，正前方是一条曲折蜿蜒的小径，不知道通往何处。再往前走，八位孩子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喷泉，里面喷出的汩汩涌泉为他们指明了一条道路。

        道路旁的藤枝木牌写着：【光明神遵从创世神的意志赠予人类源源不断的希望，她忠于光明，恪尽职守，但却毫无节制、挥霍无度。而她用自己的力量所带来的八位神子并未通过转界教室的考核，却仍旧来到了这个地方。】

        【毫无疑问，这是对居住在此的其他两位神子的“不公平”。】

        【请前往集会所，接受神子们的投票审判。】

        “审判？这话是什么意思？”

        亚利犸最先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过错，凭什么要接受审判？”

        可那块木牌很快化作组成藤枝的一丛细叶，消失得无影无踪。

        “放心，就只是投票而已，呱。”

        在那里萨姆碰见了第一个与他交谈的“人”，那是一只名叫“奇奇”的小鹦鹉。

        它飞累了，落到萨姆的肩膀上，把他的肩膀看成了一个暂时歇脚的好地方。为了报答他，它告诉了他们一条新规则：投票与审判。

        “不过……呱！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耶和华之园一天中能来这么多人的呢！”奇奇惊讶地叫了几声，“就好像，先前的神子们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

        “偏题啦呱——！”

        “回归正题，关于‘不公平’的事情，木牌上已经写的很清楚啦。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才是重点！”

        “既然出现了不公平，那该怎么让它公平呢？”

        “铛铛铛——！在耶和华之园中，大名鼎鼎的执掌正义天秤的女神‘基拉’曾在五纪年前留下了一句话：智慧潜藏在每一位神子心中，一切皆能由‘投票’与‘审判’这两种方式来解决。”

        “发生事端后，所有神子都会到集会所集结。”

        “其中，不持反对意见的神子会进行联合投票，分配好大家的居所；而持反对意见的神子就会开始审判，竭尽全力将你们赶出去。”

        “这两者合在一起，就是所谓的‘投票审判’啦！呱！”

        “你说什么？”

        萨姆差点跳起来：“你是说……我们很有可能会被赶出去？”

        “哎呀，别急嘛，听我说完，我话还没说完呢……呱呱。”

        鹦鹉奇奇飞了起来：“不用太担心，其余的两位神子和你们一样，也都是善良的好孩子。所以我才说投票审判就只是投票而已，后面的审判形同虚设。”

        “我从没在耶和华之园中看见过审判。”说完，它就循着一队归家的曳尾白鸽飞远了。

        而萨姆与六位孩子有幸见证了第一次审判——就降临在亚利犸的身上。进入集会所后，所有人都感受到周遭迅速安静下来，这里太大太空旷，而神子又太少了。

        正中央是一张刻有天秤纹样的大圆桌，丰收之神的神子“娜塔”坐在远端。她低下头，压着脸上的古褐色雀斑小睡，像是在等着谁来。

        “喂，醒一醒，他们来了。”

        娜塔身旁的人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揉了揉眼睛，悠悠转醒。

        “来就来呗，洛达佩斯，你推我干什么呀？！”她不满地伸出拇指，隔空愤恨地指了指他高耸如峰的鼻梁，“你们看到没有，他就是战争之神挑选出来的神子，真是笑掉大牙！”

        “我看啊……他们八个人单拎出来都比你一个人强！”

        娜塔友好地向他们招了招手：“快来快来，快来坐下！我和他两个人待在这种地方，都快要无聊疯啦。”

        “听说光明神子有八位候选人，这……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呀？”她的语气天真无邪，的确如那只小鹦鹉所言，像是个懵懂的好孩子。

        “我们不是候选人，我们就是神子。”

        其中比较稳重的比伦首先站出来，向她解释，“光明神亲自教了我们十三个四季，她说‘我们已经足够成为一名优秀的神子了’，我们就来了。”

        “这倒是新鲜。”洛达佩斯交叉着双手，抱臂坐在娜塔的旁边。他身上穿的银制铠甲透着锐利的弧光，似虎狼的爪牙，在空中挥舞着划开薄雾，“难怪要用到投票审判。”

        “洛达佩斯！”娜塔扯了扯自己身前的围裙，上面有一处老地方已经被她抓得皱皱巴巴，“都和你说了多少次，收收你那一身狂暴的戾气！你吓到他们了！”

        “只要进了耶和华之园，就都是被神明认可的神子了，还在意这些事情做什么？”

        洛达佩斯耸了耸肩，铠甲哐当响：“过分在意只是我的个人习惯。”

        “冒犯到你了？那我向你道歉。”

        娜塔的想法与洛达佩斯不同。她喜欢热闹，总觉得耶和华之园太过冷清了，而洛达佩斯却觉得这样刚刚好，因为他能为任何事和任何人发生争吵。

        “那么……现在就开始投票吧！”

        投票全数通过，相当顺利也毫无疑义，但在决定住处的时候出了问题。

        亚利犸和萨姆并不想让娜塔和洛达佩斯来决定他们的去处。萨姆脸色为难，但他没有说话，而亚利犸则像一柄尖利的矛，直刺准心：“凭什么？”

        “什么？”娜塔歪了歪头，没有听懂。

        “凭借着正义女神基拉的规则？”亚利犸谑笑一声。

        “倘若智慧真的存在在你们心中，你们就该明白：女神基拉远在天边，在耶和华之园，神子才是真正的主人。我们应该制定出属于自己的规则。”

        在他说出口的那一刻，审判降临了。

        萨姆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亚利犸经历了什么，只有短短几秒钟。但他可没忘记，在他们没有进行“神子洗礼”之前，仍旧会被困在时间之神赫莉的时间中。

        几秒钟，可以是几个月，甚至是几年。

        这些流动就像海面下的细沙，萨姆只能看见表面，却看不见潜藏在海底下那静谧而又过于微小的变化。在耶和华之园，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和他们有关，都要靠投票和审判来定夺。从那时候起萨姆就知道，这个地方并不是他梦寐以求的乐园。

        “要是能回人界就好了……我不想做什么神子了……”萨姆对弗雷格林抱怨。可他却惊诧地回问他：“为什么？”

        “我不想因为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也要把所有人叫出来投票。”

        “我的身体天赋没有你和比伦那么好，神力天赋也比艾迪安和亚利犸糟糕，我只会心音传话，对其他的咒语术式根本一窍不通……”

        “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可投票是一定会通过的。”弗雷格林安慰他，回道，“而且，我的哥哥，你先前的恶病是玛利亚大人用她的神力治愈好的。如果你试图重返人界，那治好你的神力就会消失。”

        “你不会想自己变成原来那样的，对吧？”

        “……”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弗雷格林转过头，发现亚利犸就站在他们身后，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为什么你要替他做决定？离开这里回到人界，这是现在的萨姆最大的心愿。如果是我，我会很开心地放他离开。”

        “不！你就是在害他！”弗雷格林厉声反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些什么鬼主意！你就是想让我的哥哥独自回到人界，这样在你眼前碍事的人就会减少一个。”

        “你根本就不关心那些曾经帮助过你的人，贝德尼尼、玛丽老师……还有我们。哥哥别相信他，他关心的人只有自己！”

        “噢——”

        “是吗？”亚利犸眨了眨眼睛，“那这可是一件双赢的好事情。”

        “我帮你。如果你有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但要尽快，我不是随时都会像今天一样愿意帮助你。”

        “哥哥！”

        萨姆咬了咬牙，他甩开弗雷格林的手，两三步跟了上去：“合作吧。”

        “你帮助我脱掉那身神使白袍，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帮助你做一件事情。”

        亚利犸抬眸，瞟了一眼在他身后的弗雷格林：“当着亲弟弟的面说这些，看来你已经对耶和华之园，不，对神界厌恶至极了？”

        萨姆一愣。

        “应该不能这么说，但是……不管了！”

        “随便你怎么想象！我就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只会让弗雷格林感到困扰，让玛利亚大人蒙羞，这些话……这些抱怨……没人愿意听到，因为审判存在，我也不能随意去说。我一定会死掉的！”

        “冷静一点，萨姆。”亚利犸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这不是嘴上说说，没有那么轻松。这一大番情绪激昂的怨言就先留着吧，你要是打算离开，大家会在集会所汇合，然后投票反对的。”

        然后，他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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