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怨恨么？或许是有的吧。

        但那应该比怨恨轻微一些。玛利亚并没有气急败坏到想将亚利犸立刻处死，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不适合成为光明神代替她坐在神座上。

        他到底是什么呢？她怔怔地想。

        夜幕低垂，月神的潭水迅速漫过她的脚背。如今，毫无神力加持的玛利亚任由他靠着，被亘古长夜浸没。他说这里令他不快，她现在感受到了他所感受到的，这份滋味的确不怎么美妙。

        但不可否认的是：亚利犸的确很有“强大”的潜质。

        凯西娅曾和她探讨过自己。

        她看腻了人界事物，便将目光转投于神界，而玛利亚就充当了满足好奇心的首位求知对象。她发现：神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性格，更不会后悔，所谓的“彷徨不安的时刻”根本不会出现在玛利亚的脑海中。

        “我们的神力似乎也是来源于此。”凯西娅当时信誓旦旦的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难得的宝藏，“只要执着于一件事情，神力就会在那一瞬间变得相当强大。”

        “如果我对所有事情都失去兴趣，神力便会在无知无畏中流失殆尽。”

        “还有那位太阳神，如果他真想发光发热的话，那整个神圃可能已经被烧穿出一个大窟窿了，可惜了……那家伙只喜欢瞎逛遛马。”

        “那我呢？”

        玛利亚指了指自己，可是，那时候凯西娅并没有告诉她。凯西娅总是不愿意告诉她许多事情，或许在她眼中，光明神就是一个相当愚钝的神明吧，玛利亚心想。

        可是，亚利犸明显与自己不一样。他很狡猾，但是狡猾得非常聪明。

        他选择在第五十个季节的庆典前夕让她消失，这样，就没有谁会过多地去在意她。即便有谁注意到了什么端倪，也会随着庆典落幕，而消失在永恒之河中。

        她攥紧手：“如果你能将这份力量用在正确的地方就好了。”

        即便要她失去所有神力，忍耐痛苦，体验绝望，那她也不会多挣扎一下。可是……玛利亚现在连一句“可是”都说不出口了。她找不到理由为他辩解，也找不到理由去宽恕他。

        如果说这就是“怨恨”的话，是的，那她正深深地怨恨着他。

        “……什么是正确的事情？”亚利犸抬起头。他刚开始感到十分疑惑，但思索片刻之后，他低低地笑了，“难道你希望我和你一样？”

        “其实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谁不想成为玛利亚？

        身怀至高神神力与无数名光明神信徒，有那么多神子与天使环绕在侧，甚至还有一个非常要好的好朋友，这些都是他无法企及的事情。但是，亚利犸拒绝了。

        如果他真想成为玛利亚，那他就该在那一天接过贝德尼尼手中的绶带，而不是将它狠狠地甩在他的脸上。

        他能像看待玛利亚一样去看待别人吗？光是简单想象，亚利犸就恶心得想吐。他无法博爱，便更加痛恨玛利亚的花心，要是玛利亚能和他一样就好了。如果不能——

        那就“毁掉她”。将那些被她所爱的人从她的世界中扔出去。她谁都见不到，就只能来爱他。

        ——真好。

        ——何必要执着于最正确的事情？

        亚利犸握住玛利亚的手，温润的热意传了过来，好像在怂恿他，只要做“最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他只想靠着她，从足尖开始描绘到眼睛上，不漏过任何一根发丝，他轻而易举就能将神抱在怀中，轻而易举就能亲吻到她，亲吻她如天鹅般高贵的长颈和乖巧的脸颊，再顺沿着光洁的裸背一路向下……

        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当亚利犸压着她做到一半的时候，玛利亚突然抬手捧住了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我刚刚说的是‘如果’。”

        “太可惜了，亚利犸。”

        玛利亚的手抚过亚利犸的鬓角，与他的粗暴不同，她的动作依旧轻柔。好像痛苦途径过她身侧时终将如雾气般消散，无论他做过什么，都了无踪迹，再难寻见。透过他那黝黑而深邃的眼瞳，玛利亚看见困囿住她的囚笼消失了。

        只是，她总是害怕伤害其中一方才迟迟不肯动弹。

        “你我本不用如此痛苦，也本不用互相伤害。”她揽住他的肩膀，温柔而又残酷地悄声喟叹，“无论怎么想都还是太可惜了。”

        “可我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等等……！玛利亚，你在做什么……？！”亚利犸拽住她的手。

        玛利亚与他十指紧扣，他们从未如此紧密过，然后，她将自己在亚利犸身上所感受到的“失望”与“落寞”千百倍地奉还了回去——

        她借用亚利犸的神力奋力发出了一声“讯号”。不再像上次那样漫无目的，而是非常准确地向着八位神子的方向飞去。

        她要让他们集结到这个地方来。

        既然玛利亚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加速恢复，那便汲取他们身上余留的力量补足早已消耗一空的神力。这种手段并不多见，玛利亚也不常使用，除非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境地，她才会去使用。

        这时，她看见了一把悬停在胸/口正上方的长剑——“菲拉尔斯之剑”。这是她赐给亚利犸的神器。玛利亚心觉自己独独对亚利犸避而不见的举动太过不公平，就早早赐给了他。但她没有想到，这把剑最后攻击的目标竟然反是自己。

        玛利亚眯起眼睛：“上一次是我没有防备。”

        “就算你这次再来一回，也不可能再是先前的结局。”

        “是啊。”亚利犸有些苦涩。他不傻，当然明白木已成舟的道理，但是……

        “谁和你说我要刺你第二次了？”

        刺伤玛利亚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他已经知道这样毫无用处，她不愿意妥协，他还有最后一种办法。这是最初被他抛之脑后的办法，亚利犸曾在最痛苦的时候辗转，在脑中遐想了无数次。

        神界的坍塌与人界的末日。

        就让一切她所喜爱而他又所厌恶的东西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他握住剑柄。

        而后菲拉尔斯的剑尖从玛利亚的胸/口上缓慢移开，直指门后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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