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我为什么要……算了。”

        玛利亚并不想将亚利犸从这里带走，但她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赐予你的神器在哪里？你没有把它扔掉吧。”菲拉尔斯之剑与达摩克利斯之剑相仿，但它较小，剑身也更加细长，反倒会适合用来破坏一些微小的东西，比如锁孔。玛利亚顺着亚利犸的视线向后看，那把神剑被牢牢插在地上。

        菲拉尔斯之剑全身灰白，泛着古朴的光芒。它的剑柄诞生于天使的覆羽，柄端中央刻着大天使拉斐尔的纹样，乱羽顺着他的踝骨交叠向下，不断延伸，汇聚到一心，锋芒毕出，形成剑身的全貌。

        尖端还遗留有玛利亚的几颗血点，想当初，她正是被这把剑所刺伤。此时，菲拉尔斯之剑的尖端被什么吸抓着沉没入地心，黑色的漩涡中央像被剥落的鳞片，发出“咔啦”的响动。附着在剑上的力量早已被卷入其中，消失大半了。

        “这里能吞没一切。”

        “它们喜欢缓慢地蚕食掉什么，当然……也包括你的力量。”亚利犸厌恶地咬了咬唇，他不小心露出的尖齿让他看起来像一头狰狞的野兽，“我讨厌这里。”

        “虽然我尝试过从这里逃出去，但是，下场你也已经看到了。”他的模样已经比先前平和了许多，或许这也是玛利亚的神奇魔力。“如果我能从这里逃出去，我会帮助你找回好朋友的。”

        “不需要你信任我，我也没有那种东西。”亚利犸额外补充了一句，接着往下说道，“你只需要静静地在神殿里坐着，等凯西娅哭着跑进神殿里去见你就好。”

        “住口，我没问你那么多事情。”

        玛利亚不想再听他多说一个字了，一想到自己竟然要做这种事情，她对自己也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她抓住了菲拉尔斯的剑柄，本以为只要往上提然后将剑拔/出/来就好，可没想到，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卡住了，那个卡口一样的东西还不止一个，拔剑的过程困难重重。

        玛利亚：“呃……”

        亚利犸：“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旧伤还没好，使不上力气吧？那个所谓的创世神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那他还不如我呢。”

        “依我看啊你也不用在神圃里待着了，不如和我一起去大魔窟与人界交界的入口处转转，说不定那里更加适合……”

        “亚利犸，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多少遍了，我叫你……住口！！！”

        玛利亚没想到他竟然连父神都敢诬蔑，那可是创造出他们的人啊！难怪父神不愿意自己去见他，指不定是当着他的面说了许多坏话！这个性格卑劣无耻又极度自私自利的混蛋破坏神！！！

        她气愤地将无处宣泄的力量用在了拔剑上。

        “虽然想说什么也是你的自由，但是……不许你这么说话！”

        “哼。”亚利犸目不斜视，他直视着菲拉尔斯之剑尖锐的锋芒，冷静地叙述着他所看见的场景，“但是，你已经顺利将它拔/出/来了不是吗？”

        他抬了抬下巴，像是在说‘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事情，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但是，玛利亚要做的事情恐怕还不止这一件，就算拷住亚利犸的锁链能被她破除，他也没有办法和她一起出去。

        “你自己能找到那些被抽/出来的肋骨么？”玛利亚问。既然他也是神，那肋骨中就蕴藏着一部分属于他的神力。对他们来说，身体的损伤能够迅速恢复，可力量缺失的滋味并不好受，这一点玛利亚深有感触。

        亚利犸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应该可以。”

        “但是这个地方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他揪住玛利亚的裙角，看上去可怜无助又弱小，“那个地方不算远，我要你和我一起去。”玛利亚突然感到一阵恍惚，他好像又回到那个她最初见到他的样子。

        可是，一次短暂的重聚真的能让一切重头开始么？他对别人的伤痛熟视无睹，可她却不能做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答应你，可以和你一起去。”

        玛利亚支起长剑，星辉掠过，剑锋像一道迸发出的光线照进锁孔，虚无监牢中的守卫曾惧怕过她的光芒，昏暗的角落被照成一大片光丛，有如天光从云影中倾落。亚利犸掐了掐自己的手臂，他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他看见她如瀑般的金发像碧潭上的游丝，牵魂绕梦，就这样，她带着他永远地离开了。

        “但是……”

        亚利犸：“！”

        “玛利亚，为什么……”他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胸/口，玛利亚用她赐给他的菲拉尔斯之剑贯穿了他的身体。

        “唉……”亚利犸抓住了这把曾经归属于他的剑，掌心的血一点一点冷却，像锈铁落下的碎屑，“你这算是在报复我吗？”

        “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该感到高兴吗？他最喜欢的神在他的带动下开始爱上了这种相互捅来捅去的小游戏。虽然，亚利犸完全不介意玛利亚捅上个十次八次的，但是在这个时间点下，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事情。

        “不是。”

        “我不会去做那种事情。”

        玛利亚看着他不停地咳嗽、费力地喘息，心中没有任何畅快淋漓的感受：“破坏神，你是一个无法让人信任的神，我不知道将你放出来后还会再经历些什么。”

        “所以，你必须要听我的。”

        “噢，所以这是一个‘契约’？”亚利犸勾唇微笑着，他松开手，看到那些血全部被菲拉尔斯之剑吞入其中。

        契约便于约束，而神之间的契约也需要依靠“某种媒介”来完成，不一定要是神血，可以是任何东西。只不过，玛利亚选择了最为极端的一种，极端到神血与神血相互交融，便像那些随处可见的光与影子，无论他们去到哪里，神轨注定缠绕，纠葛不休。

        “既然这是你我之间的契约，那你对我许下的‘愿望’是什么？”亚利犸甩了甩手，晃开了那些松动的锁链。他的身体被玛利亚快速修复，但同时，那些充沛的神力也将成为他体内的禁锢。

        “我没有什么愿望。”

        玛利亚将剑抽/出立在身侧，鎏金的契约浮现在剑背，它们的光像潺溪流淌进玛利亚的指尖，而亚利犸的力量则被铭刻在这些字里。

        “现在这把剑不再属于我，它是你的了。”

        大天使拉斐尔之后肯定会来找她算账的，玛利亚心想，但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亚利犸握了握拳：“的确弱了好多，但也够用了。”

        “你打算干什么？”玛利亚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而后站定在自己的身前。他的卷黑色头发长了许多，没打理过，像一堆乱蓬蓬的杂草，随着走动飘摇着。

        他全身没一处好地方，瘦削的像刀割出来的，“你还不死心？你已经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肆意妄为地破坏一切了。”

        “是的，玛利亚。”

        “但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她想起来了：亚利犸当时是想杀死收到讯号匆匆赶来的神子，但有两名没有及时赶到。不知怎的，他开始乱挥一气，最后，被她用“审判之剑”达摩克利斯阻拦了下来。那时，他说了一句话——

        “谁都没有办法轻易掌控我，只有你。”

        ……

        “这句话现在仍然适用。”

        亚利犸将剑收了起来，这东西本来就该是他的，她的东西和他的东西有什么区别吗？根本没有必要这么顽固。

        玛利亚叹出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脑子里只剩下恨意呢，因为那时候的你看起来相当可怕。”

        可亚利犸只耸了耸肩膀。

        “这有什么奇怪的。爱和恨有什么区别？没有。”

        “你这是在狡辩。”

        ——无法理喻的家伙。玛利亚跟在亚利犸的身后，然后被他推到了身旁与他并肩走着。光明神与破坏神并肩前行，这副光景无论怎么想象……似乎都太过奇怪了？！

        “我没有狡辩。”亚利犸出声反驳，“你只是没那么了解恨。”

        “没有人说过你很天真？”

        “天真？”

        “好像只有你才会这么说。”梦境之外的交谈意外地轻松，玛利亚没有再提及起神子与已经离开的其他天使，亚利犸便平静地和她讲起他眼中的一切。

        然后，玛利亚发现他能讲的事情好像或多或少都与自己有关，这……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寻找的过程并不那么困难，困难的是在路上总会碰到许多阻碍。

        “这是什么？”亚利犸踹了踹地上的泥团，它们又硬又黏，抱着团成一大块。

        “大概是这里的守卫？”没想到它们竟然能跟着一起下来。玛利亚抬头仰望，那道裂隙已经看不见影子，稠密的浓雾像被黑漆泼过，它的边缘像不断探伸出去的棘刺，狰狞地扭曲着。

        “我的……食粮……”

        “你们都是……一个都别想跑！”

        它的身体不断渗落下来，滴到了亚利犸的脸上，然后从他的侧脸缓缓滚落。奇怪……玛利亚疑惑地歪了歪头：守卫竟然抓不住他？

        “你说它是守卫？可它从刚才开始就在上面大喊大叫，真烦人。”亚利犸挠了挠头，“玛利亚……？”

        那些怪东西从他身上掉下来以后居然直接奔着玛利亚去了。她不怎么害怕，只是，看上去明显像是被它做了什么的样子。

        “你怎么了？”

        “没事。”玛利亚摇了摇头，“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绕过去就好了，不用管它。”她这次进来早就已经做好了费劲周折的打算，能避开就避开，不引起太大的动静，不让父神与其他天使察觉，也算是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那多麻烦。这种像虫子一样的东西，直接碾碎就好了。”

        玛利亚：“……等等”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亚利犸反手握住菲拉尔斯之剑，向前方一掷，将守卫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躯体化黑触切成了两半。

        “你看，就这么简单。”

        可被切开的不止是躯体化的黑触，虚无监牢的深层被那一剑扎出了一道浅薄的裂痕，它裂开了。好在亚利犸并没能使出全力，不至于使这个地方像经历诸神黄昏的神庙一样彻底坍塌。

        “……”玛利亚拍了拍脑门。

        至此，她的完美计划已经彻底宣告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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