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皓月怡人她怡心（3）

　　“你笑什么？”纳兰煜彦佯装着怒意，实则心中却一点也不生气。

　　可是，他该生气的不是吗？然而，他为何不曾生气呢？

　　纳兰煜彦想不通，或许，更多的是不愿意深想，他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停留在浅浅的表面，不愿为自己的心中，增添更多抹不去的烦恼。

　　柳潋紫又是一笑，只觉多了黑夜的掩盖，眼前的男子，看起来没了平日里的严肃，亦没了平日里的冷酷，却多了几分可爱。

　　每个人都是一个多面体，许多时候，为了适应周围，为了不让他人轻易的看透自己，他们会不自觉的学会伪装，以掩盖原本的面目，然而，原来真实的一面，却永远藏在那一层伪装之下！

　　这便是纳兰煜彦原本的面容吗？

　　柳潋紫想着，也仅仅只是想想罢了，因为她不会去问。这样的问题，不能问，一旦问出，或许今夜便要到此为止！

　　柳潋紫一愣，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原来，她竟在无形中贪恋起这样的气氛！

　　她柳眉微颦：这可着实不好！可原也不过就是一夜不是吗？一夜之后，他依然是他那威风凛凛的将军，而她依旧是将军府中不受待见的少夫人，有什么不可呢？

　　柳潋紫轻笑：“我并未笑何，只是觉得纳兰竟也会如此可爱！”柳潋紫顺心说道。

　　原本是赞美的话语，可传进了纳兰煜彦的耳中，却着实不算好听，只见纳兰煜彦一对好看的剑眉，几乎纠结在了一起。

　　可爱？她到底明不明白可爱的含义？竟然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如若她瞧见了自己战场杀敌的模样，不知还会不会这样说？

　　登时，纳兰煜彦有些哭笑不得。

　　可这样一副纠结的模样，却是又一次取悦了坐在他对面的女子。

　　柳潋紫坐在那里，肆无忌惮地笑着，只好似要将一生的笑意全部笑尽。

　　笑吧，笑吧，在自己还能够笑的时候，便尽情的笑吧，过了今夜，一切化为乌有，便收起你的笑容，做那个冰人似的女子吧！

　　柳潋紫在心中告诫着自己。

　　纳兰煜彦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对面的女子，剑眉蹙着，不知为何，先前的淡笑，让他觉着舒心，觉着惬意，而现在的开怀笑颜，却是让他有一种揪心的感觉。

　　明明那样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好似夏日绽开的幽莲，可为何他会觉着，她其实并不如眼前看到的那般开心呢？

　　为什么看着让人觉着奇怪？为什么看起来并非那般开心？

　　只因，柳潋紫虽是笑着，可是那样明媚的笑容，其实并未达眼底！只因，柳潋紫虽是笑着，可是那样的笑容却带着几分悲凉！只因，柳潋紫虽是笑着，可是那嘴角淡淡勾起的弧度，却好似无奈！

　　不是未笑，而是不能真正的笑！

　　柳潋紫不得不承认，即便是此刻，即便是最先说出那般约定的是她，可她却并未放下自己的伪装！

　　怎能放下？怎能放下？

　　身份一直还在，如何能够一时忘却？

　　“莫笑了！”终于，纳兰煜彦还是忍不住，勒令柳潋紫停下。

　　听见纳兰煜彦的话，柳潋紫也当真停下了，那嘴角边的笑意，渐渐化为乌有，好似刚才笑的那般猖狂的女子，原不过是他的一场幻梦！

　　“纳兰可曾遇到过，想笑却着实笑不出的时候？”柳潋紫敛神问道，此刻，她已然完全收回了脸上的笑意，不若刚才的猖狂，不如平日的冰冷，而是神态柔和的她，好似纳兰煜彦方才闯入此地之时，见到的那个毫无防备的柳潋紫。

　　纳兰煜彦一怔，不曾料到柳潋紫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可是他该回答吗？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儿，今日不是自己的妻子，而只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问出这样的问题。

　　如若是朋友——

　　他会回答的吧！可是谁能告诉他，他该如何回答？

　　纳兰煜彦的沉默，看在柳潋紫眼中，以为他不愿意回答。柳潋紫在心中叹息，十分体贴的说道：“如若纳兰感到为难，可以不做回答。原也不过是随意一问，不多加强求！”

　　纳兰煜彦抬起头，幽深的眼眸，闪烁着黑亮的光芒，他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女子，瞧见她又转过了头，一双水润的眸子，正瞧着天上的明月，柔美的侧脸，让人觉着有几分安详！

　　她当真是喜欢天上的那轮明月吗？

　　“不是不愿回答，而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纳兰煜彦实话实说，“身在官场，身不由己，大多数时候，见着同僚，都要笑脸相迎，年年岁岁，一直如此。”

　　不是不回答，而是那样的情况，实是多不甚数，不知该如何细说！

　　柳潋紫一怔，侧过脸，看着纳兰煜彦，自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纳兰少年子承父业，想必当时定时不易！”柳潋紫感叹。

　　纳兰煜彦沉默，并未摇头，也并未点头，只是痴痴地望着柳潋紫。

　　柳潋紫不自觉地摸摸脸，低喃：“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竟让纳兰久久注视？”

　　被柳潋紫这样不符合性格的模样逗乐，纳兰煜彦展颜一笑。

　　“好啊，不曾想你也是会捉弄人！”柳潋紫说完，两人皆是一愣，那样的语气，分明带着一丝娇嗔，不如朋友之间的交流，更像是——

　　“咳咳……”纳兰煜彦干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柳潋紫也别过头去。

　　一时，安静极了，谁也不曾说话，四周流动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一阵风过，竹林浮动，细枝摇摆，传来“飒飒”声响。

　　柳潋紫瑟缩了下身子。

　　“冷吗？”身边传来淡淡地询问，柳潋紫诚实地点点头。

　　纳兰煜彦起身，离开了原先的位置，柳潋紫有些疑惑，茫然地看着纳兰煜彦走到了唯一亮着灯的房间，不一会儿，又从房间里出来，而他的手中却多了一件裘衣。

　　纳兰煜彦行到柳潋紫身后，体贴地披在了柳潋紫的身上，柳潋紫身体先是一僵，旋即放松下来，听见脚步声离开，裘衣上细碎的皮毛，温暖着脸颊，心中竟觉着有一股细细的暖流浮动。

　　“谢谢。”

　　“不用，既是朋友，就应该多加照抚，况且你……还是女子！”纳兰煜彦坐下，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头。

　　他方才一定是着了魔了，所以才会鬼使神差地做出那样的事情！

　　属于女子身上幽幽的梅香，仿佛还在鼻间萦绕，而那入手的柔软，却早已远离。

　　纳兰煜彦的心头有些空牢牢的。

　　“你为何对着一个下人那般……特别？”纳兰煜彦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上了“特别”二字，来表达柳潋紫对紫荆的好！

　　柳潋紫一怔，旋即一笑，那样的笑容，带着温暖，从心底流溢出来的温暖：“理由很简单，只因，她是第一个让我觉着温暖的人。”

　　第一个让她觉着温暖的人？

　　纳兰煜彦一怔，显然不曾猜到柳潋紫会说出这样的理由。可这样看似牵强的理由，却又极其的合理！

　　他是在将军府中成长，因着父亲早逝的缘故，府中并未有什么姨娘，少些阴谋，可却并未不懂。

　　想必，在相府中成长起来的人，定是看透了人情冷暖吧！

　　纳兰煜彦想着，他只是将柳潋紫与丞相府联系起来。可却不知，真正让柳潋紫感到心寒的从来不是柳相府，而是那个深宫大院，以及那个天下最尊贵的人！

　　这样的缘由，恐怕，穷极一生，费尽心思，都不会猜到！

　　“所以，大婚那日，你才会那般着急她？”

　　提起大婚大日，柳潋紫瞳孔一缩，目光中透着一丝冰冷，紧紧咬着牙，沉默不语。

　　瞧见柳潋紫的神情，纳兰煜彦自知失言，便不再追问，两人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沉默了会儿，又说了些话，当鸡啼三声，柳潋紫如约起身离开！

　　这样的一场幻梦，起于一个约定，时间到了，一切都将散去，他们回到先前，坐回各自的自己！

　　同一条路，不同的方向，两人背对背走着，可是却越走越远！没有人试图回头，没有人试着留住此刻的安宁，只因，他们知道，他们，无论是谁，都没有能力留住！

　　天亮了，梦便散了！

　　当无数排紫竹，将自己的身影掩住，当紧闭的房门，将自己的视线阻隔，他们终于还是转身回头，只是他们再也瞧不见石桌前的彼此，唯一能瞧见的，不过是那掩映着密密地竹林后的冰冰冷冷的石桌石凳！

　　是留恋吗？

　　不，只是惋惜，惋惜着时光竟如此短暂，竟不能为着他们停下脚步；惋惜着他们的无能，竟不能留住那样的黑夜！

　　暴露在阳光下的人，终究不能永远活在黑暗中，天亮了，便是诀别，可却也是一种永恒！

　　因为短暂，将成为他们彼此心中最永恒的记忆！

　　再见，他们便会横眉冷对，互不相让！

　　就让昨夜，化为一段记忆，成为彼此心中的惦念，直到永远！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将军怎生从外面回来？”彩蝶面上有些疑惑。

　　纳兰煜彦冷冷扫了一眼彩蝶，转身回房，换了朝服，便前去上朝。

　　这一夜，似梦非梦，似有若无，可他知道，那些事儿，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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