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6）

　　紫荆扶着柳潋紫，路经花园的时候，猛然刮起了一阵阴风，朔朔的寒风扑面而来，让两人瑟缩了一下。

　　因着这没来由狂风，柳潋紫的心一沉，目光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女子。

　　紫荆对上柳潋紫关切的目光，柔声问道：“小姐，可是觉着冷了？不如奴婢回去给小姐拿身衣裳？”

　　柳潋紫摇摇头：“不必了，走吧！”

　　她家的紫荆啊，直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念着她！

　　柳潋紫的心有些痛，转首，望着幽幽绵长的小径，曲曲折折的道路，好似看不到边，目光一晃，竟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只是她不知，究竟是泪水模糊了视线，还是被风模糊了视线。

　　阴风起，吹动着地上的枯草，原本还晴朗的天际，突然暗了下来，金灿灿的太阳，好似被什么遮住了一般。

　　下意识地抬头，便瞧见沉甸甸的乌云，挡住了所有的视线，乌蒙蒙一片！

　　“可能晚间的时候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小姐可要记得添衣。”紫荆随意说着，可话说出口，方才察觉有些不妥，好在柳潋紫的心思并未在这个上面，没有注意紫荆说了些什么，只是觉着紫荆说了些什么，下意识点点头。

　　紫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扶着柳潋紫继续往前走。

　　风渐渐大了，那样冷飕飕的寒风，刮的脸生疼。这样的天气，好似如今并非正月里，更好似腊月天气，让人禁不住生寒。

　　因着大风的缘故，脚下的步履有些艰难。狂风卷起了草芥与尘土，在空中飘浮，眯了人的眼，也污了人的心。

　　瞧不见前方的道路，只能凭着感觉超前走着。那样漫无目的，实则是不愿意行的太快。人，总是不愿意面对一些事儿。

　　可，相府统共就只有那般大，从竹苑到前厅也并未有多少距离，虽然因着狂风的阻力，两人的脚步有些慢，可一刻钟之后，他们还是来到了前厅。

　　那里已然聚集了一些人，柳潋紫抬头，随意一扫，只觉府中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大厅内，气氛有些低沉，间或传来女子嘤嘤地哭泣。不用去看，柳潋紫也能猜出哭声来自何人。

　　大户人家向来薄情寡义，一个人出了事，唯一念叨自己的不过是生生母亲，就连那个所谓的父亲，亦是不会落下一滴眼泪。因为女儿对于他们来说，向来不过是笼络权力的工具罢了！

　　柳潋紫的目光在房间内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了大厅的中央，那里盖着一块白布，即便是他人不说，柳潋紫也知，在那块白布下面，盖着的是柳婷雪的尸体。

　　就在那一瞬间，柳潋紫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紫荆身子僵了一下，那样轻微的僵硬，也只有离得近的她真切的感受到了。

　　陆氏正哭的伤心，猛然瞧见了进来的那人，便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你这个毒妇，还我女儿的命来！”

　　凶狠的眼神，透着怨毒，锋利的指尖携风而来，柳潋紫闪躲不及，被陆氏的指尖刮伤了脸颊，一道鲜红的划痕，渗着血丝。

　　面上传来痛意，柳潋紫微微蹙眉，可却并未因陆氏的指证而乱了阵脚。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冷眼瞧着府中的下人将陆氏拖到一边。

　　可让柳潋紫有些无法释怀的是，陆氏始终用着怨毒的目光盯着她，那样凶狠的目光，让柳潋紫心中一哽，有些难过。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她终究还是害了人！

　　“陆氏，注意自己的身份！”大夫人在一边提醒，语气带着淡淡的威严。

　　陆氏瞧了一眼大夫人，凄惨一笑：“注意我的身份？被害死的不是你的女儿，你自然可以站在一边说着风凉话！”

　　陆氏这一生，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柳婷雪的身上，为着培养自己的女儿，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只盼着，柳婷雪将来嫁一户好人家，自己便可以跟着女儿享享清福，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可一夕之间，却人财尽失。

　　从天堂到地狱的差距，陆氏怎能那般容易接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歇斯底里的哀嚎，只恨不得哭的死去活来。

　　“放肆！”柳相怒喝，虽说这陆氏痛失爱女，惹人同情，可却不能肆无忌惮的撒泼，忘了身份。

　　听到柳相的呵斥，陆氏一时竟忘了哭泣，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那般模样，仿佛今日才将柳相瞧清。

　　“相爷，你怎能这般责骂于我？雪儿死的这样悲惨，我伤心难过难道有错吗？相爷这般无情，真是让奴家寒心！”说着，陆氏又痛哭起来，无休无止的哭声，在大厅内盘旋，好似没有尽头，惹得柳相心烦。

　　大夫人蹙蹙眉，厉声呵斥：“莫哭了，就算是哭，也该将害了雪儿的凶手找出来才是！”

　　人前，大夫人又恢复成了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这样的做法，当真是正了自己当家主母的身份。

　　果然被大夫人如此一呵斥，陆氏停止了哭声，大厅内只余断断续续的抽噎。

　　柳相看了一眼大夫人，端坐在首位，看着厅内的众人再不说话。

　　大夫人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柳潋紫的身上，嘴角勾勒去一抹浅浅的笑意：“来人，将四小姐的贴身丫鬟珍儿带上来。”

　　众人转身，便瞧见李嬷嬷领着一丫鬟步入了大厅，因着那丫鬟佝偻着身子，众人先并未瞧清丫鬟的模样，待得那人进入厅内，瞧见大厅中央躺着的柳婷雪的尸身，立刻扑了上去。

　　“小姐啊，都怨奴婢不好，是奴婢不曾照顾好你，害你被歹毒之人所害，都是奴婢啊……”

　　丫鬟的恸哭在大厅内响起，站在柳潋紫身后的紫荆身子一僵，柳潋紫微微蹙眉，若无其事的拂过紫荆的手，安抚着她，告诉她稍安勿躁。

　　紫荆瞧着柳潋紫的背，眼角划过一抹悲伤。

　　“珍儿，你且将今日发生的事儿说一遍与众人听。”

　　丫鬟珍儿理了理情绪，拭了拭面上的泪水，转过身，望向大厅之上，抽泣着说道：“回夫人，事情是这样的，今晨，四小姐行至一处，因着雾大，并未注意前方的路，不小心撞上了一人……”

　　珍儿絮絮叨叨的说着，间或夹杂着一些哽咽，柳潋紫认真的听着，虽然经由她的口中说出，事情有些扭曲，可大致还是那么回事，只是将紫荆撞着珍儿，珍儿不小心碰到柳婷雪，使得她落水的事儿直接说成了是那人直接将柳婷雪撞入了水中。

　　不过省去了一些过程，这结果便变得全然不一样了！

　　柳潋紫微微打量了一些珍儿，发现珍儿的身体有些颤抖，那并非是因为抽泣造成，想必是因为害怕吧！

　　最后，珍儿伏地连磕三个响头，呼号到：“请大夫人与老爷一定要为四小姐做主啊，四小姐死的太冤了！”

　　柳清流蹙蹙眉，陷入沉思。下意识地瞧了一眼柳潋紫，却见她坦然地站在那儿。当目光滑过她身后站着的紫荆时，目光一怔，瞬间转移视线。

　　木水柔有些担忧地望着柳潋紫。

　　大夫人意有所指地瞧了一眼柳潋紫，轻咳一声，方才问道：“如你所言，你当时瞧见了害了你家小姐之人了？”

　　“是，只要那人站在奴婢的面前，奴婢定然能够指证出加害四小姐的凶手！”珍儿微微抽泣着，只是那说出的话，却实在不似一个伤心欲绝之人该有的肯定！

　　“那好，现下府中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你且瞧瞧究竟是谁，心思竟然如此歹毒！”

　　大夫人的话音刚落，珍儿只是略略扫了一眼，便准确无误的寻到了柳潋紫的位置，瞧见了紫荆与柳潋紫两人。

　　“就是她们！”珍儿指着柳潋紫与紫荆说道。

　　大厅之内，立刻响起了喧哗声，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柳潋紫的身上，虽说先前，众人因着陆氏的那一出，心中已然有些猜测，可此番，却无意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柳潋紫一声冷笑，整理了一下衣衫，缓缓步入大厅中央，直视着珍儿，平静的问道：“我且问你，你确信你说的话，没有任何隐瞒？”

　　此话一出，无疑是不曾否认已经发生的事。其实，柳潋紫也明白，她否认亦是无用，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抓住紫荆并非是有意这点，况且当时雾大，紫荆与珍儿撕扯，并未曾注意到柳婷雪的方向，不过是失手，错手将柳亭雪推入了湖中。

　　“是你害了我女儿，事实已然摆在眼前，你有什么好狡辩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直被压着的陆氏，突然挣脱了钳制她的仆人，疯了一般朝着柳潋紫扑去，誓要与柳潋紫同归于尽，那样恶毒的目光，柳潋紫生平第一次瞧见，只是这事儿真的是她的错吗？

　　不，绝非是她的错！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柳潋紫终于闻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陆氏此刻的失控，让柳潋紫猛然想起她方才踏入大厅之时发生的那一幕。

　　按道理说，珍儿先前并未指证出是她们害了柳婷雪，可陆氏为何见着她们，会是那般激动？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珍儿之前告诉陆氏的是她们害了柳婷雪，并知道她们是谁？可如若真的是这样，那么今晨她那般挑起争斗目的却是不得不深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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