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千番心酸诉衷肠（9）

　　不知哭了多久，纳兰秋芸只觉得将所有的气力都哭尽了，方才擦掉眼泪，从柳潋紫的怀中起身，小小的抽噎声还时不时地在房间内响起。

　　“芸儿~”望着眼见的女子，柳潋紫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遇到这事儿的不是她，推己及人，她自然能体会到纳兰秋芸心中的悲痛，可她以为，她体会到的却是不及纳兰秋芸心中悲伤的十之一二！

　　有些事情，只有设身处地，只有真正的遇到，方才能真正体会到那种心酸，那种无处诉说的无助！

　　“嫂嫂，芸儿求您一件事情，抛却您的身份，您可否做一次倾听者？”纳兰秋芸言语间多了几分哀求，这么久以来，这还是柳潋紫第一次瞧见眼前的女子露出这样凄楚的面容，怎能不让她心中有所动容？

　　柳潋紫点点头，心下有些叹息，这个女子，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露出这样的一副面容？

　　“芸儿，今日，我不过是一个倾听者，待得日落西山，从这个房间里踏出，我便会忘记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清清浅浅的声音，却是说出了最为诚挚的承诺，这是柳潋紫对着自己小姑的诺言。

　　她答应了她，定然会做到。

　　纳兰秋芸望着柳潋紫，瞧见了她眼中的真诚，顿时有些感动。

　　她的嫂嫂啊，总是这样善解人意，这个时候，也唯有她，才能让她放心将所有一切说与她听。

　　“如若嫂嫂还曾记得，芸儿曾说过，芸儿曾心恋于一公子，不知其姓名，不知其身份，只是一面，却倾心于他？”纳兰秋芸已然停止了哭泣，泪水也已经被风干，只是面上还含着淡淡的忧伤。

　　柳潋紫点点头，却有此事，她依稀记得纳兰秋芸曾对她提起过。

　　“我见到他了？”

　　柳潋紫下意识蹙眉，总觉得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并非是一件好事。

　　果不其然，纳兰秋芸接下来的话，正是印证了柳潋紫的猜测。

　　“说起来可笑，原来他不是别人，正是杏林府的大公子，原本该是我的夫君。可是天意弄人，阴差阳错，他却是成了我大伯，您说可笑吗？”纳兰秋芸自嘲的笑笑，唇边的那抹笑容极其浅淡，却含着太过的悲伤凄凉！

　　“芸儿~”柳潋紫伸出手，放在纳兰秋芸的手上，用着自己的方式，安慰着这个伤心悲苦的女子。

　　纳兰秋芸回首，目光凄伤地望着柳潋紫：“嫂嫂，您可能体会芸儿的感受？”

　　柳潋紫一怔，抬起头，恰好对上纳兰秋芸的目光，这样的目光何其相似，不正是昔日的自己吗？

　　她问她可能体会她的感受？她怎能体会不到？曾经的她，心中的悲伤痛苦比之于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也曾深深爱慕过一个男子，与纳兰秋芸不同的是，她曾伴在那个男子身侧，只是有一天，她突然发现，那个男子原来从未对她动过情，他对着她所做的一切，竟原来不过是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女子！那时心中的伤痛，又有谁能体会？

　　世人皆以为，得不到的才是最痛苦的，却不知，最痛苦的不是不曾得到，而是你以为得到了，后来才发现，其实，从始至终，自己从未得到过！

　　只是，这些，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柳潋紫没有办法用自己的曾经去安慰眼前受伤的女子，毕竟那样的过去太过惊世骇俗，说出来，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见柳潋紫沉默不语，纳兰秋芸也是极为聪慧的人，从很久以前，她便明白，眼前这个清冷的女子，是有故事的人。若不是有故事的人，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又怎会养成这样冷淡的性子？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柳潋紫不好说，纳兰秋芸自是不会去询问。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其实，如若我放聪明些，早早将一切告知大家，也许便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纳兰秋芸抬起头，面上含着三分怅惘，三分悔恨，三分痛苦，一丝无奈。

　　“此话怎讲？”柳潋紫心中一凌。

　　纳兰秋芸淡淡地望了柳潋紫一眼，惨然一笑：“嫂嫂可曾记得，大婚前几日，你曾来瞧我，那日与今日一样，我伏在你的怀中，哭的那般伤心欲绝。”

　　柳潋紫一怔，迟疑片刻，方才点点头。

　　“在婚前，我曾瞧见过现在的夫君，当时便觉着此人行为举止颇为轻佻，缺了些大家公子的风度，好似地痞无赖一般。当时只以为外人传言有虚，王家大公子并非如世人传言那般英明神武，丰神俊朗。一心念叨着，婚事已定，为着王家与纳兰家的利益，牺牲自己一人，又有什么所谓呢？可却不曾想，竟原来，这一切皆是沈氏设计下的圈套，真真是瞒天过海！”

　　说道这里，纳兰秋芸眼中滑过一抹哀伤，悔不当初。

　　柳潋紫心中亦是重重一震，心下有些自责，她想着，如若那时，自己追问，知晓一切，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直到许多年之后，她已然不再是将军夫人，纳兰煜彦也不再是堂堂的威武将军，她方才明白，即便是她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落泪的时候，她便知晓了一切，结局依然不会改变！一点也不会……

　　有些事，在它开始的时候，便早已经注定，即便你试图去改变，也只是无力！世人自以为聪明，改变了一些事情，主导了命运的轨迹，可却不曾想过，也许在一开始，你的一举一动，便在命运的掌控之中，你的那些挣扎，在命运看来，不过是些小打小闹，徒劳无功！

　　今日，纳兰秋芸在这里说着属于自己的故事，柳潋紫能够安静下来倾听，却也是两人的造化，当有朝一日，两人各自为着自己的日后劳碌，再见，已然难上加难！

　　“芸儿，你曾劝我，将一切看开，如今我将原话还给你。许多道理，我想，即便是我不说，你也明白。我们都是女人，身为女人，便会有无奈的时候。即便是我们有好强之心，不甘心被眼前的一切束缚，可有时候，我们便如那蛛网上的昆虫，你越是挣扎，便会陷得越深，最终只能沦落为蜘蛛口中之食！”

　　纳兰秋芸有些怔然，诚然，正如她所言，眼前的一切已经成为事实，她又改变的了什么呢？从一开始，她便不曾想要改变什么。成亲后，这几日，只要静下来，她便在思考。

　　在别人眼中，也许她不过是坐在一边发呆，可她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人生不过就是如此，人从生下来，来到这个世上，匆匆走过一遭，注定有悲有喜。纳兰秋芸以为，至少自己前十六年是幸福的，虽然早早地失去了父亲，可却有一个虽然刻板，却疼爱自己的母亲，有着面上冷峻，实则体贴的大哥，有着纵容自己，无比宠溺自己的老祖宗，后来还有了个可以倾心相交，无话不谈的大嫂，该知足了。

　　思及这一层，她心情便平静了许多。彼时，这样的思量，这样的想法，不过是一时的念头，却不曾想，不久之后，这却是成了自己顿悟的缘！

　　“嫂嫂，您说的这些，我皆明白，也请你告知娘与老祖宗，还有大哥他们，让他们不必为我担忧，芸儿过的很好。即便那人并非良人，可女子有时候，却并非一定要依靠他人。在这样的权贵豪门中，女子生存下去，还需看自己的能耐。您说可是？”

　　说着此话的时候，已然瞧不见她面上的一丝悲伤，倒是现出了几分生机。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看问题自是比别人要明白些。这些道理，不点自通。

　　闻此，柳潋紫一直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她想着，无论她日后遇到了什么事儿，都不会被那些个事情压倒。

　　纳兰秋芸从将军府高傲的走出去，定然能在王家屹立起来，占得一席之地。

　　只是，她们都不曾料到，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都不曾给她缓口气的功夫，她又怎能在杏林府站住跟脚？

　　当纳兰秋芸，在杏林府承受折磨与凌辱的时候，将军府中却也不太平静，一道圣旨，更是让彼此相隔千里，再相见，早已经沧海桑田，纳兰秋芸再不是眼前这个目光灵动的女子！那时的她，心中早已平静如镜！

　　不过这些已是后话，彼时，两人谁也不曾料到后来的结局。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期间草草吃了午饭，便到了傍晚，窗外的夕阳，照进小院，金灿灿的余晖，瞧着好似为大地穿上了美丽的衣衫，那靓丽的色彩，给人心中天上了一层暖意。

　　纳兰秋芸瞧着外间的天色，便缓缓起身，柳潋紫瞧着大抵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芸儿当真今日便离去吗？”

　　沉吟片刻，纳兰秋芸点点头：“我如今比不得往日，早早的回去，也才能让那沈氏放心。”

　　其实，沈氏心中的担忧，纳兰秋芸一直都明白，只是从不曾说出来罢了。

　　她的难处，柳潋紫多多少少也能体谅些，于是也不多做挽留。如若她能够预料到日后发生的一切，今日定然不会放着她离开。有时候，柳潋紫极是痛恨自己的理智，如若自己不是那般的冷静，偶尔冲动一些，也许有些事便不会发生。

　　冲动是魔鬼，殊不知，过于理智冷静，却也是一种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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