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惊心（6）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御花园内，一处凉亭外，柳潋紫躬身行礼，微矮着身子，却是颇为吃力的一个动作。

　　凉亭内，端坐着一人，那一派举止风度，端的是雍容华贵，仪态大方，却是一国之母之风范！

　　皇后柳汀芷小指微翘，浅酌了一口香茗，便有宫女上前接过青花瓷杯，放至一边，柳汀芷捏起丝绢，轻轻擦拭了一些嘴角的茶渍，这才将目光落在亭外的女子身上，面上含着笑意，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妹妹来的好生快，姐姐我都不曾准备好，妹妹莫要在哪儿站着了，赶紧进来，这季节里，虽说天气温良，可这徐徐的清风，怎能抵过那毒辣的太阳，当真是要将人的心都晒热了！”柳汀芷说着，便有宫女上前，将柳潋紫扶至了亭中。

　　目光滑过间，柳潋紫瞧清楚了扶着自己的宫女的模样，那一片面容，早已识不清，只是，那一双眼眸，好似在哪里见过。

　　一时，柳潋紫有些怔愣，脚下随着宫女走着，停下后，目光却并未从那宫女的身上移开。

　　柳潋紫的一副表情，皆被柳汀芷揽入眼中，眼睛一转，便温声问道：“妹妹作何这般瞧着复生？”

　　“复生？”柳潋紫微微蹙眉。

　　“复生便是这个宫女的名讳。”

　　一个宫女，怎会有这样奇怪的名字？

　　柳潋紫轻笑一声，并未放在心上，转首，回道：“只是觉着这个宫女瞧着有些熟悉，好似曾在哪里见过。”

　　柳潋紫也并未隐瞒，照实说来，主要便是想试探一下，这宫女是否识得她。只见，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宫女猛然抬首，有些错愕地望了一眼柳潋紫，旋即又收回了目光。

　　复生如此紧张，只是以为那日的事情败露，心下有些忐忑，可她不知，柳潋紫这话，并无她意，她本就不晓得，那日宫廷宴会，纵火之人乃是谁！这样一问，原不过真的熟悉。

　　然，她不知，她这样清清浅浅的一句，却是让几人心惊，就连皇后端着茶杯的手也颤了一下，只是那一下弧度太浅，除了候在她身边的玲儿，其他人并未瞧见。

　　“想来是将军夫人认错了，奴婢自小便入了宫，从不曾出宫，将军夫人又怎会瞧着奴婢眼熟？”复生恭恭顺顺地说道，那一副姿态放得极低，当真是一派小宫女的模样。

　　“哦？是吗？”柳潋紫又望了望复生，原本心中早已经不在意了，可是被她如此一说，便又注意了，她的目光在复生的面上流连，带着探究：“你脸上的伤——”

　　正常情况之下，身为外人，本不该揭一个人的伤疤，可今日，柳潋紫也不晓得自己怎了，偏偏就想要知道眼前之人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皇宫之中，无论是挑选秀女，还是挑选宫女，都有一定的规矩，凡是容貌丑陋者，皆不可能入宫。因此，柳潋紫可以断定，眼前这个看着恭顺的宫女，面上的伤疤，乃是入宫之后，方才留下来的。

　　“复生原本是冷宫中的宫女，面上的伤，乃是一次不小心茶水所烫。某次，本宫无意中瞧见，觉着这宫女虽然样貌丑陋了些，但却极为激灵，便守在了身边。不知妹妹可是觉得有何不妥？”皇后柳汀芷说道，面上挂着淡然适宜的笑，让人觉得亲和，偏偏又让人觉得高高在上，不可高攀。

　　柳潋紫心中一怔，也觉自己过分关注一个宫女，实属不该，便收回了目光，将复生抛在了脑后，复生见此，敛去了眉眼，乖乖站在了一边。

　　“娘娘心善，臣妇自愧不如。”柳潋紫说着，在一边坐下。

　　见此，皇后柳汀芷嗔怪道：“妹妹莫要如此见怪。娘娘，娘娘的唤本宫，总觉得疏离，本宫身在这样一个深宫宅院，原本就少见亲人，妹妹若是再如此生疏，便让本宫觉得有些心酸。”皇后说着，一口一个妹妹，句句皆想要拉近与柳潋紫的关系，可是却句句本宫不离口。

　　分明是想要靠近，却又带着距离，哪里来的几分诚意？到底是深宫中的人，其用心就是难以揣测，尤其是这一位后宫娘娘。

　　柳潋紫曾是皇后的杀母仇人，她自然不会相信，皇后今日的这一分情意乃是真，那含笑的眉眼，估计这背后藏着的，却是一把生冷的刀子。猛然想起，离开府中前，李氏曾告诫她的话，根据眼下的情形，想来，这皇后怕是想要借刀杀人！

　　想来也是，这个世上还能有什么法子比得上借刀杀人呢？借了别人的手，又不会污秽了自个儿的手，还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何乐不为？

　　只是，别人想要害了她的性命，可她偏偏最是惜命，怎会轻易如了别人的意？

　　“若当真是姐妹情深，不管是一句‘皇后’，还是一句‘臣妇’，这之间的情意，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杀。若姐妹情深是假，即便是亲亲切切唤着‘姐姐妹妹’，依然掩藏不了那背后的虚假。何必在乎这样虚假的称呼，娘娘，您说可是？”

　　柳潋紫说着，面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淡淡地，浅浅地，可是却不容易让人忘却。

　　一句清清浅浅的话，便能将皇后打发了过去，皇后柳汀芷自然不会如此善罢甘休：“那既是如此，妹妹唤上本宫一句‘姐姐’又何妨？”柳汀芷笑着，心里却滑过一抹狠厉。

　　出去了一趟，倒是变得不一样了！想想当年，眼前这个女子，在相府中那样一副飞扬跋扈的模样，蛮横骄纵，却是不讨喜，可是现下，这般端端静静，温温婉婉的样子，当真是天差地别！

　　不过，这样又如何？到底还是嫩了一点，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她断不会这般轻易地饶恕于她！

　　扬州之时，她没能将她暗杀，那是她派去的人无能，现下，回到了京城，虽说动气手来，有些不方便，可又是极为方便。远离京都之时，那动的是真刀真枪，来到天子脚下，这玩的便是心计。

　　若是要玩起心计，这个世间，又有几人能斗得过她？要知，三载有余，她未曾诞下一儿半女，皇上不曾罢了她的皇后头衔，这其中玩弄的，还是后宫中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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