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朱忆霜自今日出门后便看着姜舒舒那里都觉得不顺眼，尽管她在被这群贵女吵得耳根子疼的时候对方还是顾着她跟自己出来了，但这也不能抵消她今日落下的难堪。

        一路疾行，可算到了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她这才堪堪停下脚步，回身面对着姜舒舒。

        临近湖泊旁边，冰凉的水汽伏到身上，多了一些清爽的意味。朱忆霜心里纷乱烦躁，看着四周偏僻不见人的景象，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若是姜舒舒死在这湖水里，只当失足掉进去了，两个丫鬟的话谁会信，谁也不会发现是她干的！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愈演愈盛，朱忆霜眼底闪过了一丝偏执疯狂，春月和秋容皆在姜舒舒的旁侧，她必须要把姜舒舒独自引到水边，这样才能有更大的机会将她推下去。

        周遭杂草纷乱，朱忆霜忍住想法往湖水边靠了靠，随着眼前的水岸慢慢清晰，本想转过头来喊姜舒舒过来，无意间一望，便瞥见了湖水中一片粉红色的衣角。

        再定睛一瞧，被泡的发青的尸体在湖水里微微肿胀的正对着她。

        “啊！”

        朱忆霜本就坏念头在心中作祟，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凄厉的叫声喊破天际，几乎连滚再爬的回到了姜舒舒的身边，没注意到她了然轻笑的唇角，目光恐惧地结结巴巴道：“湖水里……好像有一个人！”

        今日乃是公主布宴的大日子，官兵侍卫也密布在宫廷境内。

        刚才朱忆霜的声音太过可怖，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的世家公子贵女前来，大都娇生惯养的千金贵子，有不少人看到一眼就吓得立刻掩面离开了起来。

        随着周遭惊疑揣测的窃窃私语，过了一会儿，远处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对方穿着宫廷复杂华美的襦裙，身姿较之其他女子更为高挑的多，瑰姿艳逸，却并不显娇弱怯迫，她脸上的表情清冷，薄唇紧抿，有的只是纯纯粹粹高山明月般的美丽。

        矜贵清冷，见之忘俗。

        四周的议论声安静了一瞬，皆是有些恍惚地看着凤栖公主宣祝的到来。

        待到对方到了最中间的位置站定，那股比之唐锦身上名贵清雅的多的杜衡香气就传了过来，跟在后面的一个美貌活泼的小宫女惊讶地道：“天呐，死的人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秀珠。”

        谁不知道赢明帝如今宠信贵妃娘娘陈氏，且朝中一意偏袒陈家，甚至隐隐有立贵妃之子三皇子为太子之意，正是鲜花着锦之势，单单贵妃娘娘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便抵得上个说的是名字的官员重量。

        听到这句话，不少贵女的面上不禁露出凝重亦或者逃过一劫的神情，她们刚刚才赶过来，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是毫不知情。

        宣祝面容并没有为此话丝毫有任何波动，依旧是清冷沉静，面上漫不经心地扫过一圈，开口声音微低悦耳：“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谁？”

        姜舒舒从宣祝过来的时候便一直望向她，心头百转，一时间目光也有些复杂。想到上辈子的场景，她心下微动，大大方方的拉住站在旁边抖出筛糠的朱忆霜站了出来，跪在凤栖公主的面前。

        彼时她天真烂漫，猝然间被个死人吓得魂不附体，任由着朱忆霜污蔑没办法为自己辩解，这辈子，她一定会将曾经在朱忆霜身上吃过的亏悉数奉还回去！

        姜舒舒膝盖触地，低垂着头，听见不远处秦菀有些惊讶担心的喊了一句“舒舒”，却是抬眼对上宣祝的视线镇定开口道：“回公主的话，臣女乃朝中姜丞相之女姜舒舒，旁侧是家中义姐朱忆霜。”

        “姐姐今日初次进宫，心中烦闷，臣女便随姐姐出来透气散心至此，发现了尸体。”

        面对着曾经不自知便将自己击败的溃不成军的情敌，多少有些不舒服，可眼下，她还是得忍住全部情绪，恭恭谨谨的跪在地上，将原本的事情合盘托出。

        宣祝站在姜舒舒的面前，往下瞥了一眼，只能看到一张娇弱媚丽的面庞，却并无太多惊慌恐惧之意，语言表达倒也逻辑通顺。

        姜丞相的女儿？

        听到她的话，宣祝的桃花眼里微不可查地波光一闪，又重新归于平静。

        视线挪了挪，望着旁边另一个抖得不停的身影，忍住多余的情绪，继续开口问道：“旁边义女可有话说？”

        对方的声音好听的不似凡人，想起公主的高贵身份，朱忆霜原本哆嗦的身体又是猛烈一颤。她下意识的几乎要磕磕绊绊着开口，话到嘴巴，望着旁边跪着的那个不疾不徐的身影，猛然间，另一个念头又在她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这是一个多好的时机啊。

        朱忆霜的身躯往后撤了撤，顿时换上了一副更为恐惧地面容看向了姜舒舒：“妹妹……怎么见到这么可怖的场景丁点儿都不觉得惧意，莫不是妹妹故意引我到这儿来的？”

        姜舒舒素日并不常入宫，这个逻辑想也离奇荒谬，但在场多是没见过腌臜事的天真少年少女，本就又许多异于常人的思路，朱忆霜这句话一出，无疑给他们指了条明路，顿时旁边惊讶议论声姜舒舒的声音又起来了。

        春月和秋容跪在姜舒舒的后面，没想到朱忆霜居然会这么说，她们小姐莫说尸体了，站着的位置距离地方都有百八十米远，这简直就是血口喷人，霎时两个人用一种惊讶气愤的目光看向朱忆霜。

        可原本站在姜舒舒旁边的小姐贵女们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退，或怀疑或讨论的声音传到了姜舒舒的耳朵里。

        她此刻表面上岿然不动的跪在地上，心里却多少有些恍惚，那时候就是这些声音打倒了她，让从来心高气傲的她在别人猜疑议论的目光下不屑辩解，却种下了心结。

        上辈子她委屈愤怒交加，跌跌撞撞的起身，差点摔倒在宣祝的面前，几天的急慌焦虑，最终宣祝查明凶手为皇帝身边一个刚刚得宠的小太监，这才算还她清白之身。

        见到姜舒舒的片刻沉默，朱忆霜以为对方是被吓到慌掉了神，登时用更加叵测恐惧的表情面向她，与上辈子毫无二致，眼底却不禁露出了一抹猖狂的笑意，宫里的杀人案，现在大家怀疑到了姜舒舒的身上，看她如何能够逃得脱！

        毕竟是宫中秘事，若是朱忆霜不作祟，她或许还能保住自己的清白，但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都不忘了往自己的身上泼一盆脏水，既然如此，那就休怪她自己自作自受了！

        姜舒舒侧了侧身，盈盈上挑的眼睛里面多了一些润光，似乎不可置信的看向朱忆霜，面上戚戚悲伤：“姐姐，是你说要出来的呀，我一直跟在姐姐后面，路过侍卫官兵，我的丫鬟皆有证明，皆有证明，姐姐为何如此问我？”

        姜舒舒长得极美，猝不及防出现的黯然神伤表情打动了不少人，加上她说的话有理有据，场上的人虽说年纪都不大，但毕竟不是傻子，听到姜舒舒这么说，又想到那些所谓的宅斗阴私，立即有人开始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起朱忆霜来。

        秦菀从来不喜朱忆霜，觉得对方眼神里心思太深，果不其然见到了今日这种场景，亦是缓缓走到了姜舒舒的身边，一脸凝重地向宣祝道：“姜妹妹自来到便于同我们坐在一起，我们也是亲眼看见姜家义女先开口言身体不适，姜妹妹担忧姐姐这才随她出去。还望公主明鉴。”

        宣祝的身影端庄，眉目清冷昳丽，淡淡地望到了跪在地上两个人的身上，没有开口。

        姜舒舒从来没有主意，不想方才委屈之下竟为自己辩解了这么一番道理，加上她的好友在旁解释，计划落败，朱忆霜愤然抬头，却迎上了众人迎上她鄙夷晦涩的目光。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是猜测自己杀了宫女然后诬陷到了姜舒舒身上？！

        朱忆霜反应过来，立刻吓得后仰到了地上，面容苍白，有些慌乱地解释道：“臣女当真是身体不适，这才……这才出来散心……”

        没等她解释完，一道带着不解意味的明净声音又在旁边响起：“既是如此，那为何姐姐孤意前行，会走走转转碰巧到了这个地方，又不顾危险的往湖岸边缘去走，最后又在大家到来的第一时间向大家叙说着我的不对劲？”

        “种种迹象，未免太过巧合。”

        她往湖边走，自然是为了借机谋害姜舒舒……朱忆霜表情慌乱，看着从容开口的姜舒舒，谋害污蔑她之意，朱忆霜当然不能也不敢这么说，只是她的的确确不知道尸体为何会在这里啊。

        蒙天大冤，她颤抖开口，想要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但如此水到渠成的巧合，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这在别人眼中无疑就是一副哑口无言的默认迹象。

        姜舒舒微微挑了挑眉，她也没有想到朱忆霜这么的歹毒蠢笨，两句话就被自己说的一副做贼心虚之状，这倒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凤栖公主端端站着，姜舒舒目光平视，只能瞥见一节垂到地上的月白色裙裾，莫名想到的某段遥远回忆中矜贵清冷的锦袍模样。

        还没等细想，就听对方清哑到模糊性别的声音又响起来：“既是如此，证人皆在，姜小姐证得自己清白，命大理寺捉拿嫌疑人朱忆霜暂且收押，寺卿三日内必须查明此案，给贵妃娘娘和姜丞相府中一个交代。”

        惊天噩耗传来，朱忆霜惊惧交加，顿时两眼翻白，人事不省地昏厥在地，很快就有人将软在地上的朱忆霜拖走了。

        姜舒舒望着这幅场景，心里暗暗冷笑，上辈子即便是她，也是在侍卫包围的状态下回府几日屈辱，加上高门清风，最终侥幸清白。

        宫廷命案，焉有那么简单，怕是朱忆霜这么一进牢房，再出来的时候别人看她的目光就不会有那么慈善了。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她的面上还是一副清白不屈的模样，感激又郑重地看着凤栖公主道：“多谢公主明鉴。”

        姜丞相毕竟一品官职，好歹也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凤栖公主虽说位份高贵，但姜舒舒为自证清白不惜下跪澄清，久跪在地难免伤了臣子与天家间的和气。

        照理说宣祝此刻应当躬身伸手将姜舒舒虚扶起来，一来尊敬臣民，可以化解高门贵女心里那些不能明说的委屈，二来又可以显示自己矜贵万分，却平易近人的状态。

        姜舒舒直了直腰，不着痕迹的拂了拂沾杂在身上的泥土碎叶，只等着对方接下来的礼贤下士的女儿。

        谁知宣祝冷飘飘地往下瞄了姜舒舒一眼，身影依旧岿然不动：“此事既有大理寺掌管，本公主也会放在心上，相信不日便会水落石出。今日宴会，还希望不扰了大家赴宴的兴致，且去准备去吧。”

        ？？？

        除却其他，上辈子和凤栖公主的短暂交会一直给了姜舒舒一种对方谨言慎行但心底聪明玲珑的印象。

        现下随着四周众人以及凤栖公主的翩翩走远，姜舒舒呆在地上，不免有些错愕，宣祝公主性格原是这么高傲的吗？

        春风轻拂，秦菀和其他的几个玩伴一脸后怕的走到了姜舒舒的身边，姜舒舒在春月和秋容的搀扶下起了身，就见秦菀黛眉紧蹙，面上气愤的道：“真不成想，姜二你满心照顾着那个朱小姐，她却在公主面前胡言乱语些什么。”

        姜舒舒看着对方关切的面容，心里一暖，忍不住开口道：“今日我吃了她的亏，也算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只是不知……”

        姜舒舒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葱茏的树林里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没来等到她来得及抬眼，后面秋容欢快又欣喜的声音就响起了起来：“小姐，韶小侯爷来找你啦。”

        姜舒舒抬眼一看，雨过天晴的淡青色长袍，映衬在那张俊秀年轻的脸庞上明净舒朗的笑意，不是“马踏轻桥红袖招”文冠京城的韶小侯爷韶喻又是谁！

        隐约地穿心剧痛又在身体里疼了起来，姜舒舒望向面前的来人，心中恨意霎时不断翻涌，上辈子对方冷漠倦怠的面容如在眼前，此下恨不得立刻杀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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