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姜少爷到底慈悲为怀，不知姜少爷可知，那时候我见到姜少爷的第一眼，心中是作何感想？”

        朱忆霜放下茶杯，眉眼淡淡，斜看姜昭。

        姜昭原本垂头，闻言侧眼望过来。

        “我从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像你这样出身富裕却又深明道理愿意怜悯弱小的人，”朱忆霜笑了笑，平静道：“在这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权宦人家的孩子都是像赵里正家的儿子那样脑满肠肥，横行霸道。”

        “毕竟那时候，赵里正家的儿子也是我见过的比之我们距离最远的人。”

        姜昭心里微微惊讶，朱忆霜被接来丞相府许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朱忆霜吐露如此的情绪，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朱忆霜所感觉的自己和她之间深刻的差距。

        可是尽管如此，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虽是仍是不动容地望向朱忆霜，目光里多少带了一点怜悯。

        朱忆霜在这样哀悯慈悲的目光中，神色黯淡了下来，最终眼底透出了一点儿晶莹的泪意，依旧带着笑：“从姜少爷前几日对我的态度当中我便明白，姜少爷对我必然是有一些意见在的。”

        她眼睛向上看着姜昭，像是儿时看着极为渴望的玩具，露出了十分艳羡的神色：“我前段日子也的确是迷了心窍，被这么多年的好食好衣牵动着心肠，又加之夫人舒舒对我这般的好，生怕再回到当初那种被人非打即骂，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的日子了。”

        “所以对待舒舒一时失了分寸，还望……还望姜少爷能够原谅我……”

        姜昭望着朱忆霜小小的一团，既卑微又可怜，他到底是个恪守规矩的正人君子，不忍朱忆霜在他的面前如此难堪，背过身去不看朱忆霜，给对方一些缓解情绪的时间。

        朱忆霜等的便是姜昭这个处处假慈悲的机会，对方身形一转，她就从宽大的袍袖中伸出手来，那只白皙纤细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调换了杯子。

        大功告成。

        对方仍是傻呆愣愣地背对着她，朱忆霜不由地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这个傻子。

        只可惜对方耳聪目明。朱忆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装似郁气吐出一般的模样，还是笑了：“近日不知为何，可能是有人议起我的亲事，便十分的想起父亲来，本来今日来是想问一些父亲的旧事，倒是与姜少爷剖心交谈了这么一番，心里痛快了许多。”

        “昨日事如逝水，往后必不会再为强留逝水不住而断肠了吧。”

        听着朱忆霜淡淡的语气，姜昭觉得她自己想开了最好，现在再回想当初把她接到府中来的确是一个太过莽撞太过冲动的决定，他也迟疑犹豫过，可是对方毕竟在府中住了这么久，这般乖顺地让人心疼的小姑娘，母亲妹妹又这般喜爱她，算了，丞相府又不差她一口饭吃。

        姜昭登时浮出一个微笑，转过身来，看着面容豁达畅快的朱忆霜道：“霜妹妹能够这般想最好，母亲这般疼爱你，与我同舒舒无二般，关于你的亲事，她也定会上心的。”

        朱忆霜像是吃了个定心丸一样，面上笑意更加璀璨，起身走了两步，莲步轻移，挪到了姜昭那边小石桌旁，伸出捧着姜昭那的那杯茶，一边递给姜昭，一边盈盈笑道：“既是如此，还是多谢姜少爷劝导，这杯茶权做谢意，还望姜少爷不要推辞。”

        她今日本就衣着轻薄娇艳，加之粉面盈盈，如今凑在身前，姜昭觉得几分不妥，但是这杯茶又合情合理，一块长大的半个妹妹递到了眼前，自己又焉有能不受之理？

        因此，他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对方捏住茶杯的手指，接过了那杯茶水。

        在朱忆霜欣喜期待的目光下，姜昭抬起手，刚把茶杯递到嘴边——

        “哥哥且慢！”

        自己筹谋了这么多天马上就要大功告成却功亏一篑的滋味任谁都会觉得不好受，朱忆霜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时候有人出现打扰她的计划，抬脸看去，愤恨地望向来人。

        对方一身轻绿，头上轻巧地绾了一个是下贵女都爱绾的发髻，只插了两个钗子。纵观全身，不见奢靡厚重之态，却俨然一副富养出的小女儿活泼天真与不畏世事的威势。

        姜舒舒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得这个时候来！

        朱忆霜恨毒了姜舒舒，可刚与姜昭推心置腹完，她只能再真诚不过迎上前去，想要挽住姜舒舒的胳膊，面上笑容好一副明亮粲然的样子。

        姜昭听了院子门传来的声音，自然放下杯子，见来者是姜舒舒，眼中霎时浮现笑意，而后又看见对方鼻尖上因为疾步走来而冒出的细密汗珠，不由好奇问道：“妹妹怎么来了？这般着急作甚？”

        姜舒舒哪能不着急，她只怕她来得再晚一些，上辈子的悲剧便又会重新发生。她再次看着每个人的命运重蹈覆辙，这简直是她避之不及的苦痛梦魇。

        因此，亲眼目睹的朱忆霜开始对哥哥用计策之后，面对朱忆霜的故作亲热，姜舒舒再没有了平日里与之周旋的耐心，侧了侧身，避开了朱忆霜试图的亲近。

        姜舒舒心底怒极，虽说面上冷淡，仍然是不着痕迹地将朱忆霜今日的打扮尽收眼底。

        对方粉面含春，脂粉香气浓浓传来，整个人脱离了往日不食人间烟火的那般假清高的样子，妖艳的如同下一刻就要从枝头跌落的春日桃花。

        如此贸贸然地待在一个男子的院子中，何等的轻浮，何等的居心叵测！

        姜舒舒的心里对她的仇恨几乎要化为实质，面上看着朱忆霜却将笑意绽得更盛：“哥哥不日便要归程，我心中牵挂难舍，便前几日去照青寺为哥哥求了一个平安符，想来送给哥哥。”

        姜舒舒从袖子中掏出一枚精致的荷包，看似是要递给姜昭的模样，只是还没等姜昭去接过来，她的身躯便蓦然一转，望向了朱忆霜，面上表情不明，似笑非笑。

        “没想到这么巧，霜姐姐居然也在，我竟不知，霜姐姐何时竟和哥哥关系这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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