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大魏朝，开元十三年，深冬。

        大雪初停，皇城银装素裹，天只蒙蒙亮，一行士兵赶着刚到皇城的官奴朝着官市而去。

        这大冷天的，就算是驱赶官奴的士兵都忍不住打哆嗦，更莫说这些个衣衫单薄的官奴。

        又遇到了冬天，又冷又饥，一个个官奴都面如菜色，大多都瘦脱了相。

        突遭变故又连反折磨下，官奴们大多都神情麻木。

        一众官奴低头走着，偶有路队太远的挨上那么几鞭子，怒喝声，哀嚎声一路时断时续，倒也没闹出幺蛾子。

        等将官奴交给了官市主事的，驱赶官奴的士兵都长舒了一口气，走时还有人忍不住掐了掐漂亮姑娘胸口。

        主事的瞧见了只笑骂道：“要是瞧上了，待会儿开市便买回去，回家摸个够。”

        占便宜的士兵立马摇头，赶紧随着同伴离开，有那银子买女人，还不如拿银子去喝酒逛窑子，他们这些人可没那闲钱。

        主事的见惯不怪，目光扫了一眼今日送来的货，点了点头，成色倒是别昨日的好，男子少女子多。

        忙叫人请来几个宫里放出来的嬷嬷张眼，又让人取来蓝、黄、红色绳子若干，需分人别类的将绳子系在了官奴的手腕上，红色上等，黄色次之，蓝色最次，待会儿也好分人叫价。

        一众官奴就跟那牲口一样，排队让嬷嬷检查，几个嬷嬷都是经验丰富的，只打眼一看就能分出个七七八八，主事的懒得管这些，只拿起官奴的身契大约看了下，心下明了，这批官奴都来自江州，南边出美人，也难怪一个个生的都不错。

        主事的暗自欣喜，想着今日油水绝对不少。

        忽听官奴那边有嬷嬷发出一声惊呼，吓得主事的一个机灵，忙过去问道：“怎么了？”

        却见那嬷嬷伸手指向角落道：“官爷，您瞧瞧那个女娃，那模样也太好了些！”

        主事的顺着她所指处看去，便也是一愣，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女娃无力的靠在墙角，脸蛋儿灰扑扑的，更是瘦脱相，头发凌乱得都打了结，可即便是这样，却难掩她的好颜色，先前因为个子太小被人挡住了，没瞧见，现在一看，搁在这群官奴里就像是那芙蓉扔进了菜花里，实在是太打眼了！

        几个嬷嬷也凑在了一处，嘀咕了起来，最后都忍不住来了一句“可惜了。”

        主事的回过神来便大喜，乖乖，这模样，那些个买主还不得翻天的叫价呀！

        若非这官市没条件，不然他倒是要好生将这小女娃打扮一番，最后也只得让人拿木梳将小女娃的头发梳理了一下，看起来不那么潦草。

        眼见天色大亮，也没那时间在这上边磨蹭，主事的忙指使下手将官市的大门打开，迎接浩荡的买家。

        这官市少开市，一但开市必人满为患，哪怕进市都得缴纳一两银子，也没能阻止买家的热情，每次开市光是这进市银两都得装上一个箱子。

        进官市，不拘身份，只看银子。

        僧多粥少，价高者得！

        “啪！”

        随着主事的一声敲锣声，士兵将官奴往那台子上一赶，黑压压的官奴站了一台子。

        台下人声鼎沸，一时间像是到了屠宰市场。

        官奴也分三六九等，而官市的官奴都是精挑细选的，老的病的不要，丑的残的也不要，能留下来的买来都不亏，这也是大家对官市趋之若鹜的原因。

        主事的朝台下瞥了一眼，就瞧见了一堆眼熟的官家奴才，心里想着这次该又是要大赚一笔了。

        面上不显分毫，不慌不忙的让人将一众颜色好的年轻女子赶了出来。

        “啪！”的一声打断了台下众人的议论声。

        只听他高声道：“蓝绳一两，黄绳五两，红绳十两，起拍！”

        说完就让人将蓝绳的几个女子赶上前站着，一切从简，拍下就当场立字据拿身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二十来个姑娘就被哄抢一空，一番下来，少的四五两被拍下，多的也有二三十银子。

        主事的心情大好，也没打算让人闲着，立马就又让人将一群好颜色的孩子赶了出来。

        男女娃都有，小的不过四五岁，大的也不过十岁上下，最次的也是清秀，在途中都是被打怕了，现在虽然害怕但都不敢哭闹。

        这一众孩子中，就数先前的那个女娃娃最为显眼，她手腕处系着鲜红的绳子站在队伍边缘，台下的买家看到了她，就没有人不惊叹的，这么好颜色的小姑娘，实在罕见！

        甚至有那好色的，被勾得精虫都快上脑了。

        主事的瞧见众人失态的模样，心下便生出了一份优越感来，想着待会儿就让这些人好好放放血。

        蓝绳的和黄绳的拍卖进行的很顺利，众人翘首以盼拍卖红绳的女娃，谁知主事的才让人将红绳的孩子赶出来，就听到台下一妇人高声道：“红绳的孩子一百两我全要了！”

        众人纷纷将目光锁定妇人，见妇人半老徐娘的年纪，一身半旧的绣花绛色袄子，戴银饰，腰杆儿笔直，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打扮的小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嬷嬷。

        谨慎的暗中观察，也有那好事的嚷嚷了起来。

        那妇人也不理会，径直朝台边走去，众人自觉的让出一个道来。

        妇人站定，对主事的道：“官爷意下如何？”

        主事的也认出了这妇人是户部侍郎家的管事罗嬷嬷，往日里没少在他手里买丫头小子，且还是个大方的。

        红绳的孩子都是女娃，只有五人，五两起拍，不过都是些未长成的小娃娃，就算其中的那个女娃长成那般，也不可能让人失去理智的花大价钱，最后能不能得到一百两银子还另说呢。

        算好了得失，主事的也不理会台下其他人，咧嘴一笑：“自然是使得的，嬷嬷这边请。”

        罗嬷嬷满意的点头，跟着主事的过去签字拿身契，趁其他人不注意，顺势就给了主事的一个小荷包“谢过官爷，这些就当是请官爷喝酒。”

        主事的掂了掂，心下满意“好说好说。”

        罗嬷嬷也不多留，让小厮领了人就走，徒留一众买家捶胸顿足的好不懊恼。

        等出了官市，罗嬷嬷让几个小女娃都上了推车，由小厮推着，自个儿进了小轿子，慢悠悠的打道回府。

        半个时辰才总算是到了卫府侧门，早有候在侧门的婆子上前迎接，罗嬷嬷却懒得理会，摆了摆手吩咐道：“将人带下去洗干净，各发两身衣裳，还是安置在之前那些丫头一处。”

        婆子忙应声领命，刚想将人领进去，就被罗嬷嬷叫住，指着那长相最出色的小女娃道：“晚些时候将她带过来见我。”

        “是。”

        等到婆子带着人走了，罗嬷嬷才若有所思的进了门，一路去了当家主母卫大太太杨氏的院子。

        罗嬷嬷是杨氏的陪房，自梳没有配人，留再杨氏身边当管事，杨氏也信她，府里不大重要的事务都全全交于了她。

        杨氏的嫡女年满五岁，需寻那贴身丫鬟，府中没有合适的，打听到官市来了一批好货，这才让罗嬷嬷前去买人。

        罗嬷嬷一路进了杨氏的里屋，见杨氏正和嫡女卫大娘子戏耍，她也不打断杨氏和卫大娘子，只立在一旁候着。

        好一会儿卫大娘子在屋内玩腻了出了门去，杨氏这才看向罗嬷嬷，笑道：“回来得倒是早，可是买到了？”

        “回太太，寻到了五人，可有一人，只怕得太太您决定去留。”

        毕竟说是找的卫家大娘子的贴身丫鬟，日后可都是要随着大娘子嫁到夫家的。

        杨氏押了口花茶，有些意外“你竟拿不定主意？”

        罗嬷嬷回想那女孩儿的长相，都瘦脱相了还掩盖不住的好颜色，若是在府上养养，只怕还得更胜，她不是什么没见过市面的婆子，官家小姐也就罢了，就连她见过的几个金枝玉叶怕也是赶不上的，纵使知道那女娃曾经也算是个小姐出生，不过长成这个模样也是稀奇。

        只如实答了：“奴婢见得少，竟是再找不出那丫头的颜色。”不过心里头倒是加了一句：若单轮颜色，府里三郎君倒是能比一比。

        这下杨氏也起了兴趣，问道：“多大了，原是谁家的姑娘？”

        罗嬷嬷回道：“奴婢看了她的身契，上月刚满八岁，姓戴，祖籍江州，其父举人出生，是前兵部侍郎的胞弟。”

        几月前，废太子密谋造反，被今上提前得知镇压，大批官员被连坐，兵部侍郎戴征就被牵扯其中，虽然证据不足，不过最后还是牵连整个父族，杨氏也是听了丈夫提了那么一耳朵，具体如何也不大明白。

        只不过因着一个人，一族的男子尽数被斩首，女子都记成了官奴，到底是惨了些。

        官奴，非皇恩不能脱奴籍，而奴籍男子不能入士，女子不能为妻，奴籍子女随父籍，可以说一但男子成了官奴，那便是世世辈辈都是奴才，女子却也是一辈子都不能算是个人。

        杨氏心有戚戚“原是他家的，倒是个可怜的，”想了想，又道：“模样太胜也无碍，若是个聪明就好生教调，要是太过愚笨，就分到别处吧。”

        罗嬷嬷忙附和应是。

        见大娘子又跑进了屋来，杨氏便挥手让罗嬷嬷忙去，罗嬷嬷躬身退了出去，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左右无事，回了屋就着茶就吃起了点心，才将将吃了一块，之前那婆子就领着人过来了，罗嬷嬷挥手让她出了去，只将那小女娃留了下来。

        不看还好，这一细看，更让她吃惊。

        只见梳洗干净的小女娃，一身青色袄子，巴掌大的小脸上凤眼微挑，眼角一颗嫣红的泪痣，琼鼻樱唇，虽然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有了些弱柳扶风的柔弱，只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罗嬷嬷心底感叹：好一副风流模样，这才只有八岁，若是长成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模样。

        只可惜，成了官奴。

        罗嬷嬷不由的惋惜了一下，有些怜惜的问道：“你唤作什么？”

        女孩儿没有立马回话，低下头也不知想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回答：“阿沁”

        沁哥儿，她弟弟的小名，将将满两岁，已和父亲一起被砍了头。

        她以前叫戴月笙，但是从现在起她就叫阿沁，母亲让她好好活着，那她就带着弟弟一起活下去。


　　https://fozhldaoxs.cc/book/12411057/6447930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