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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水榭夜谈


是夜,灯火通明的藏书阁中,云渺渺坐在案边,翻查着关于百年之前霓旌被逐出师门一事的记载。
        诚然此事也可以直接问霓旌,但其实无可避免的是,当事之人,说起与自己有关之事时,多少会有些臆断之言,或是避重就轻,忽略了一些细节。
        藏书阁中的记录,大多都是长琴长老和端华长老一手抄录的,四海名典自是不少,天虞山立派以来的大小诸事,也都如流水般详尽地记下了。
        虽说二人的笔迹极为相似,但这字迹比起长琴长老的,多了几分刚毅之姿,应是端华长老写下的。
        果真是事无巨细,连霓旌被责令离开天虞山之前,背上挨了几道戒律棍的伤痕都写得清清楚楚,寥寥数语,她却能想象得到那个瞧着无论发生什么,总能瞬间跟她嬉皮笑脸的女子,曾陷入的无助境地。
        一条人命,不知从何说起的古怪邪气,连证据都拿不出来的一面之词,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她在中庭时一面给孟极梳毛,一面同她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她到底是怀着何等心情回到这个地方来的
        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摇了摇头,暂且将叹惋之情抛诸脑后,专心细看关于当年致使那名女弟子入魔的邪气的记载。
        如霓旌所言,当年没有人信她空口无凭的话,但公正起见,她的证词还是被原原本本地留了下来,就夹在此案的卷宗中。
        藏书阁虽有灵气护持,但百年过去,纸张已然变薄泛黄,连带着沉墨字迹也显得单薄起来。
        看下来,字里行间,全是一个人拼命想要解释的狼狈模样。
        可反反复复,的确也就只有那么几句。
        她说过,若是听不懂,就多解释一遍,再听不懂,就再解释一遍。
        这般看来,全是无用的。
        真的信她的,不过是百年之后,一个无关轻重的同门师妹罢了。
        据证词所言,当年侵入那女弟子体内的邪气,较之今日她碰上的,似是要更为谨慎些,闹出一条人命,居然还能全身而退,连罪名都嫁祸到别人头上去了,以至于这么些年,居然都不曾有人怀疑过,遁走的那缕邪气会不会去而复返
        若百年之前霓旌遭遇之事与今日她碰上的,皆拜一人所赐,这意味着什么
        不得不藏身于天虞山的缘由又是什么
        除了护山大阵的阻挡,那孽障可还有别的图谋
        暂且撇开道义,那些失踪的弟子,遍寻不着的灵气,能用来做什么
        因自身聚灵艰难,她私底下也曾琢磨过冶炼法器,灵气的用场自是也反复尝试过许多回,其中融神会元,润养花木这等用途自不必说,亦有凝炼成刃,聚而成盾,掩藏气息等诸多用场。
        如师父所言,天地灵气,是可为万物所用的。
        她琢磨许久,“掩藏气息”这一用法倒是令她觉得有几分细思下去的余地,也是目前最能掩人耳目的做法。
        换了她,藏身仙门腹地,先想到的,定是如何隐瞒行踪。
        但有一点,若只是为了掩藏自身行踪,就接二连三地掳走仙门弟子,便是重蹈百年前的覆辙,将此事嫁祸于她,也犯不上如此频繁。
        单凭一人的灵气,其实足以支撑半月啊
        剩下的人,又被用来做什么了
        她拈着纸张,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梵音水榭中,长潋等候许久,身后终于传来匆匆而至的脚步声。
        “下回要我上来,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我那儿忙着安抚师弟师妹还有一群师侄已经焦头烂额了,一缕元神可经不住多少折腾啊。”
        长潋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位顶着少年容颜的地府主君,今日并无与他说笑的兴致。
        “昆仑那边还没有消息”
        司幽揉了揉鼻尖儿,似有些无奈“这哪是日就能了结的事儿,当初阿鸾以真身封山,将整座昆仑虚境藏在了六界夹缝间,本以为不会有解开的一日了,便没留什么后手,如今想要解封,可没那么容易”
        虽说他仅仅留了一缕元神在钟离阙体内,但也能感觉到远在昆仑的真身的一些遭遇。
        “眼下本君就在昆仑山下守着,暂且分了一缕神识回酆都主事,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事儿堆起来便没个消停,陵光的尸身也断了线索,最后查探到的,是东海深处一座荒岛,重黎那小子好像也察觉到了,可惜本君与魔族都扑了个空,早早有人将尸身送走了。”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疲倦地叹了口气。
        即便是他这等修为,同时分神三处也颇为吃力,真身所在之处稍好些,这边与酆都那边的神识便有些不好过了,近来他光是走神,就险些撞树上三回。
        前些日子,陆君陈为自家师妹找他论理,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而他竟然都记不起发生了什么。
        今日安抚了一众中皇山弟子后,他才抽出空儿来打算小憩一会儿,哪成想又收到了传音纸鹤,于是,只得避开其他人,匆匆到了这水榭中。
        “今日在上清阁本君晓得你是想护着她,但以泰逢剑威吓是不是有些过了天虞山往后还要同这些门派联手应对四海祸乱,敬重远比畏惧更有分量。”
        听罢,长潋面露迟疑,沉默半响,沉声道“今日的确是我着急了,帝君当初将这把泰逢剑给我,是望我如东华上神,以此神兵庇护四海安宁,我不该凭一己私欲而用。”
        司幽低笑一声“如东华那般倒不至于,你便是你,东华便是东华,重要的不是拿着谁的剑,而是谁拿着这把剑,你所做之事,只需问心无愧,本君当初就没白跑这一趟。”
        他转而看向这四下的水塘,梵音莲半开半合,莲叶也多有低垂之兆,与之前瞧见的景象可大为不同。
        他顿时皱起了眉,回过头“附近的灵气一日不如一日,这些梵音莲都是靠着你的灵气养活的,如今这水榭中的草木日渐枯萎,可不是好兆头。你老实同本君说,你体内的无尽,可有异动”
        长潋沉默良久,看向他“且还压制得住,若无变故,可再撑上百年,帝君放心。”
        闻言,司幽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本君不是这个意思你封在体内的东西,可不是寻常妖邪,当真受不住了,定要早些告诉本君,切不可独自硬撑,若有法子将其取出置于别处,就趁早找个机会闭关。
        你也算是昆仑一脉最后的弟子了,无论如何,本君也不希望看到你把自个儿折腾到魂飞魄散的地步。”
        闻言,长潋眸中一黯,转眼又一切如常。
        “多谢帝君挂心,我心中有数,今日请帝君前来,另有要事相商。”说着,他拿出那副画像,递了过去,“这是渺渺今日在余音阁附近遭逢的邪祟的相貌,帝君且看看,画上之人是谁。”
        司幽皱着眉将画接过,借着月光定神细看纸上所绘的邪祟面容。
        只一眼,他便僵住了。
        “这这不可能”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画中的脸。
        长潋亦是神色凝重。
        “帝君不信,我同样也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你我都晓得,画中的人应当在五千年前不周山大劫中陨落了才是,但帝君可还记得,你我也曾在锁天塔下,觉察到的熟悉的气息”
        “你是说”
        长潋点了点头,似是为了印证他此时油然而生的荒谬猜测。
        “执明上神,怕是尚在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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