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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玲珑花下


“主上,您身上还有伤,不可离开客栈”桑桑瞧见她拿起霄明和寸情便往城西赶,焦急不已。
        云渺渺眉头紧锁,脚步不停“那邪祟借三危山凶兽的传闻盘踞此处,恐怕关于獓靥在山中肆虐横行,吞吃生灵一事也是它传出去的。我们不过是一时巧合在令丘山与魔族遭遇,才一同来这镇子,变数太多,难以预料。但这座镇子显然早已陷落于妖邪之手,却至今仍有活口,我等才会在此落脚。”
        一具棺材从前街抬过,哀乐不绝,漫天白纸翻飞,无论是抬着棺材的人还是跟在后头的亲眷,皆是双目无神,莫说悲恸,连一滴眼泪都瞧不见。
        仿佛仅仅为了走个过场,混混不知所谓地操办这后事。
        她停了停,目光发沉。
        “可,可这不过是一时的猜测,若那邪祟的目的真的是您可怎么办”桑桑颇为忧虑她的安危,尽管那个念头荒谬得很,但万中之一的可能,它都不敢让她以身涉险,“便是您真的要去,不如等师兄他们回来同行吧”
        “师兄他们朝城南去了,怕是来不及。”她虽已传音过去,但不知那妖物藏在何处,若是被截下,便是石沉大海。
        “什么来不及”桑桑不解。
        “从令丘山到三危山,这邪祟真正想引来的,是追寻长生之血多年的魔尊。我们从三危山回到此处,至多不会逗留过一日。那场命案与这些人不同,怕是时机已到,杀人灭口。
        我们那日若是没有入山,这邪祟多半早已下手,而今我等因此案与他们心生嫌隙,即使晓得这场局是冲着重黎来的,多半没有几人愿意前去相救,如此费尽心思布下的局,此时不下手,便再无机会。”
        她看过太多人情冷暖,这等玩弄人心的手段着实高明,一步紧接一步,一环扣着一环,最后才将层层迷雾下的獠牙伸向自己的目标。
        “以重魔尊的法力,何须您担心”
        “那邪祟既然敢布下这局,便定然有法子对付重黎,你可还记得将我困住的那个幻境”她绕过送葬的队伍,继续往城西赶。
        “虚梦千年”桑桑也不由得一惊。
        上古禁术,若无人打破,便是仙神都难逃困于其中,梦中千年,凡尘一瞬,要取重黎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脚下的步子愈发地急,最后竟是将寸情都召了出来。
        桑桑一头雾水“您不是挺讨厌魔尊的吗”
        它前几日还瞧见她在树下画了重黎的小人,拿着石头可劲儿抡呢。
        眼见着雾气渐渐漫了过来,青天白日,肆无忌惮,看方向,是从西边来的。
        她踏上寸情,眉头一皱。
        “说不清,但不去觉得多半要后悔。”
        另一边,重黎和霓旌已到城西,此处极是荒凉,附近不见人烟,杂草快有半人高,只望见一座破旧的宅院,门庭萧条,匾额掉下来,摔成了数块,散落在皴裂的石阶上。
        薄雾氤氲,弥漫在宅院周围,一株枯柳,从断壁残垣中伸出。
        “尊上,这里邪气很重。”霓旌谨慎地环顾四周,却并未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
        重黎沉着脸,迈出一步“进去看看。”
        二人步入破宅,里头的景象比预想中要好些,灰尘厚重,蛛网盘踞,物什摆件儿却是没有挪动过,廊柱上的对联掉了色,斑斑驳驳,只依稀能看清几个字。
        前庭中央,种了一株开满了湘色花朵的树,寒冬腊月,竟如春盛。
        风拂来,乍暖还寒,寥落一树繁花,暖香扑面。
        霓旌感到一阵恍惚,忙定心神,正欲回头提醒重黎,身侧却只剩一片落花。
        “尊上”
        庭院陡然静了下来,她四处张望,然重黎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竟连一点气息都寻不着了。
        花香渐冷,雾气不知何时已布满了前庭,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回过头。
        身后满树芳华,雾色迷蒙,扬起一抹如雪的衣袂。
        此时的重黎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树下,身旁的霓旌却已不在,不耐地唤了两声,竟连气息都感觉不到。
        他这护法收来也有百年了,诚然其间也有诸多不靠谱乃至好几回他都想直接掐死她的往事,但这么一声不吭就撇下他的情况却还是头一回。
        发现人不见的那一瞬间,他头一个想法便是近来过于放纵,自家护法又五行缺揍了。
        但四下转了一圈后,却愈发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雾,缓缓从眼前飘过,似乎与方才并无不同,但这风,却忽然暖了起来。
        仿佛冬去春来,万物舒展,甚至听到了几声清脆的鸟鸣。
        不知何时放了晴,天井碧空如洗,他再度回到前庭,却又仿佛走进了另一座庭院。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一树黄花。
        如墨的枝干,雪青的花。
        淡香徐徐,裹挟着早春的露水,清新怡人。
        那是他最讨厌的树。
        天虞山的挽香玲珑。
        他不知为何这树会出现在这,谨慎地在树下走了半圈,却在另一边望见一道背影。
        荼白的翟衣,曳地三尺长,以祥云为纹,火树为花,双臂缠着一双赤金的臂箍,翠石为缀,细看竟是瑶碧,细软的乌发纤长,只用一根绯色的纱绸束着,葱白的指,轻轻托起一盏清茶,树上的紫花,无声地落在她杯中。
        她似是听到脚步声,终于侧过身来,回头望着他。
        展眉一笑,似顾盼生辉。
        倒是比寻常女子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英气。
        她眉间生一簇金火纹样,如九天神祗,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匍匐于她脚下。
        却见她眉头忽皱,似是不悦,又不仅仅是如此。
        “臭小子,怎么才来”
        重黎一脸莫名地望着她。
        “怎么着,说你几句还委屈了”树下的女子淡淡扫来一眼,目光仿佛结了一层霜,严厉得很。
        她放下手中杯盏,对他伸出了手。
        “过来,阿黎。”
        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在唤一只认生的小狗。
        重黎不由得拧起了眉。
        若是平日里,有人胆敢这么跟他说话,他定要削得那孙子跪地求饶。
        但今日,他居然仅仅是感到一丝不高兴。
        “再不过来,就把你丢在这。”那女子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那眼神,明明落在他身上,却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更为不可思议的是,就她说完之后,他发现自己真的下意识地朝她走了一步。
        明明是素未谋面之人,那声音,那淡薄的笑意,却好似海中惊浪,山间沉雷,在他心上狠狠砸了一记。
        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本应有的妩媚多情被她周身的凌厉尽数压下,竟瞧出几分不可逼视的高高在上。
        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然而未等他开口质问,树下的女子忽然随风散去,就像她说的那样。
        将他“丢”在了这。
        一树挽香玲珑,刹那间便黯淡了下去。
        不知从何而起的落寞,令他心生烦躁,想走到那树下,她方才消失的地方,却被人猛然拉住了胳膊。
        一回头,竟是神色匆匆的云渺渺。
        “别过去,那是幻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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