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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六章:瞬息生变


  步清风赶回昆仑时,陵光等人已经布好了阵法,陆君陈坐在中央,等候已久。
  将人接回后,昆仑主峰便处于半封状态,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长琴亲自研制丹药,为陆君陈调理筋骨内息,养元固神,虽只是扬汤止沸,但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本以为回来的会是两人,只看到步清风与精卫赶了回来,陵光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重黎呢?”
  步清风解下腰间乾坤兜递给她:“魔尊与我在北海湖灌山分开,他让我先将东华神尊的一魂一魄送回来,他要迟些再回。”
  “这就取回魂魄了?”长潋吃了一惊。
  步清风点了点头:“几日前就发现敖洵跟在魔尊身后,玄武的气息时有时无,我也不能肯定他是否一直都在,但今日敖洵现了身,魔尊买了个破绽,便引他上了钩,先将这一魂一魄取了出来,眼下应当还在与之斡旋。这次……确实顺利得出乎意料,像是有什么在推波助澜似的。”
  从敖洵出现到斥魂取魄,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了,除了骗敖洵放下戒心费了些工夫,再无任何阻碍。
  她还有话要问,司幽上前摇了摇头:“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让东华的魂魄归位,恢复了记忆,才好商议重启封天阵一事,既然重黎都让步清风先回来,想必也有自己的打算,你要以大局为重。”
  陵光看着手里的乾坤兜,踟蹰几许,终是转过身踏入阵法中。
  “你可准备好了?”镜鸾站在一侧,郑重地问过身处其中的陆君陈。
  陆君陈点了点头,看着陵光盘膝坐下,徐徐合上双眼。
  是非因果,就在今日了。
  陵光从乾坤兜中取出那一魂一魄,含于掌中,同时默念心诀,法阵中金光流转,数道罡风拔地而起,如旋涡般将二人重重裹住。
  随着华光溢彩,灵流攒动,暂且断绝了外界的所有气息。
  刹那万籁俱寂,脑海中的思绪仿佛也随之抽离而去。
  东华的情况与她不同,她的魂魄虽是零零碎碎但好歹拼了个全须全尾,但他却是在缺失了一魂一魄的情况下,在人间辗转了数千年。
  每转世一次,元神便虚弱一分,到陆君陈这一世,偏又遭毒草毁了根基,即便元神合一,能恢复从前神力的可能也渺茫至极。
  陵光抬起手,将他的魂魄引出躯壳,重新将这一魂一魄与之融合。
  这话说来轻巧,却需耗费不少心力。
  随着魂魄逐渐合为一体,前世的记忆也随着灵流涓涓涌来,陆君陈眉头紧蹙,竭力不让自己倒在这汹涌的岁月洪流里。
  待金光散去,狂风止歇,一切逐渐归于平静。
  众人紧张地看着阵中二人,陆君陈此时已是冷汗涔涔,整个人近乎脱力。
  陵光毕竟有修为支撑,状况稍好些,稍显倦色,睁开眼,看向面前的人。
  “感觉如何?”
  陆君陈的神识随魂魄逐渐归位,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似有些怔忡,良久,才抬起头望着她,一阵令人屏息的沉默后,他微微一笑。
  温淡如水,却又顾盼生辉。
  似走过了亘古洪荒,漫漫千年,渡无边沧海,踏万里星河,一盏孤灯飘飘摇摇,终于到了岸边。
  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得以展颜。
  “好久不见。”
  ……
  余鸢站在无相之地外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便望见里头有人出来。
  黑袍滚滚,赤金发冠,若非目光阴鸷,杀气太重,较之父神的气度不遑多让。
  双生之神,却是截然两人,命数之遥,差之千里。
  望见她,无尽停下脚步,蹙了蹙眉:“不是同你说过,无事不需在这等本座吗?”
  余鸢嗤了声:“无事我也懒得寻你。”
  她顿了顿,才往下说。
  “饕餮不肯饮血,快不行了,你打算如何处置?”
  她方才去三凶那边看了眼,穷奇和混沌的伤势都好说,独独饕餮,闷葫芦钻牛角尖,麻烦至极。
  无尽将它从人间带回来,便让她想法子医治。
  她是懂些医术,但这饕餮不知中了什么邪,她给的药有时还吃些,但让它食人血人肉,即便都是从人间搬回来的尸体,也死活不肯碰一口。
  凶兽已恶念和血肉为食,它这样不吃不喝,伤势一日重过一日,仅靠丹药撑着也顶不住。无尽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惊讶。
  “饕餮啊,本座解开它的封印后,它就一直如此了。”
  “为何?”
  被封印数万年,一朝获释,以凶兽的脾气,大开杀戒反倒让人觉得正常些。
  无尽呵地一声冷笑开:“凶兽,仙灵,无论从前活得多么放浪不羁,一旦沾个情字,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余鸢吃了一惊:“……饕餮动了情?”
  无尽意味深长地看向她:“饕餮是四凶中最先被封印的凶兽,以它的能耐,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但它却是被封印得最久的那个。”
  闻言,余鸢仔细回想当年封印四凶的状况,苍龙于章莪山封印混沌,玄武于姑逢山封印穷奇,朱雀以九天玄火镇压梼杌于令丘山,而饕餮……
  “……庚辛上神?”
  无尽笑了笑,没有将话说透,“它不肯治伤就罢了,为情所困,活该如此,它自己一心求死,本座何苦非得留它在人世?”
  这话说得未免太过绝情,余鸢听着也觉得膈应得慌。
  “听闻你和父神降世之时,父神以无情之身秉承天道,所有的七情六欲便都落在了你这里,你在世间活了这么久,想来离合悲欢,世间百态早就看通透了,既然如此,为何还日日守着这瑶池仙境不放?无相之地的门,莫不是被你拆了吧?”
  无尽目光骤冷,漠然地瞥了她一眼。
  “你近来话倒是愈发多了,怎么,不好好想想怎么挽回心上人,却来同本座耍嘴皮子?”
  余鸢勾了勾嘴角:“你这是鼓动我去抢个有妇之夫回来吗?我就是挺好奇,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可有人被你放在心上过。”
  “好奇心太重,容易短命。”他似笑非笑地背过身,“你不提,本座都要忘了,很多年前,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
  余鸢没料到还真被她说准了,吃惊地瞪着他,“何许人?”
  “非要问得这么明白?”
  “多少留了些念想吧?”
  “念想……”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通往无相之地的路,“她留在世间的东西,可都是用来要本座的命的,若那也算是念想……便当做如此吧。”
  说着,他自己都笑出了声。
  不知为何,余鸢觉得这话不能再问下去了,倒不是忧心自己知道太多性命不保。
  只是眼前的人,好像越来越疯了。
  “这几日一直没见到玄武和敖洵,可要让妖兽去各处打探一下?”
  她近来总觉心神不宁,执明不在也就罢了,连敖洵也不知去向,委实古怪。
  “不必。”无尽似乎一点没将这二人的行踪放在心上,“该回来的时候,自会回来,若一直没有动静,八成是回不来了。”
  这话说得分外瘆人,余鸢不由打了个寒颤。
  “对了。”他话锋一转,“上回送你的礼物,觉得如何?这几日也不见你带出来走动走动,虽说没有记忆,那也的确是活生生的人,总闷在屋里也不好,莫不是不满意。”
  余鸢心头一咯噔,眼中闪过一抹慌张,暗暗攥紧了拳。
  “不是……这几日九嶷山总是下雨,他们又不晓得撑伞,我顾不上,过段时间再说吧。”她笑了笑,“待得到长生之血,他们能与我说话了,岂不更好?”
  “长生之血啊……这样的宝贝,人人都想要,但谁都未曾真正得到过,一个传说,几句碎语,便引得六界苍生趋之若鹜,这才是灾祸。若真想着天下太平,就不该留下这种东西。”
  无尽抬起手,眼看着那道通往无相之地的门徐徐合拢,也不见他流露半分不舍,多日流连,仿佛不过是一种错觉,
  “本座冲破封印的时候,想要的东西很多,想将六界纳入麾下,生杀予夺,任我一念。想搜罗天下奇珍法宝,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想荡平昆仑山,让那些视本座为妖邪的仙门弟子跪地求饶,让陵光那个硬骨头知道她永远奈何不了本座……”
  “但本座方才突然改主意了。”
  他忽地笑了起来,回过头,用最稀松平常的口气对她道。
  “本座要在攻下昆仑后,让那些怨魂,吞噬六界所有生灵,本座——”
  “想清净清净。”
  余鸢没料到他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错愕地握着骨笛,想开口说些什么,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的心思素来难测,但她没想到他真敢说风就是雨。
  “你的元神可还有一半没有取回呢。”她强装正定,提醒了他一句。
  他但笑不语,悠然自得地踱着步,苍梧渊的风萧萧而过,掠起一地冰冷的尘埃。
  “出兵可得挑个黄道吉日,让本座想想……”
  他忽然站定,一拍脑门。
  “不如……”
  “就明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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