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插花

眼看百花宴的日子越来越近，可是那花宛如沉寂了一般，甚至还有衰败之意。

        周怡一开始还怀疑是不是宋梧没有认真照顾，但很快发现问题绝不是这么简单。

        宋梧突然想到那日送来的水颜色有问题，取了一瓢水将它泼在白纸上在太阳下晒干，很快白色的粉末颗粒便显露出来。

        “果然有人在水里动了手脚。”宋梧把纸举到周怡面前。

        周怡用手指沾了些许放在鼻子上闻了一闻：“是万花凝，做胭脂的东西，寻常花草碰到之后便会延迟花期。”

        “这种东西是不是很常见？”

        “也不算常见。”周怡想了想，“万花凝对于寻常宫女来说也算是稀罕物，除了几个嬷嬷和大宫女外估计其他人也没有。”

        嬷嬷？宋梧心下有了一个模糊的方向，她到这里和这里的人几乎没有交集，寥寥有关系的几个人里宋梧一下子就锁定了人选。

        看着沉睡的花园，要是明日不能把花送过去必定会降罪于她们，事情是她惹出来的，降罪于她还好，万一连累了周姨……

        “算了，想来是有歹人想要害你，既然不开便不开了，我去同皇后说一声……”

        “不行！”

        周怡叹了一口气正打算离开突然被宋梧挡住，她紧紧皱着眉：“我有办法，周姨你且等我，明日百花宴我一定会让它如期举行！”

        “唉！等等！”还没等周怡说完眼前的人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明日百花宴需要将近一百盆花，原本是由她们出十二种不同的名贵花摆放于宴席中，现在花期延长了，这些花又名贵至极，寻常处根本不可能找到。

        一边走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后山，宋梧突然眼前一亮，正值花开时节，整座后山百花盛开，正是娇艳无比的时候。

        她有了主意，拿了两个琉璃瓶回来，在后山兜兜转转选了几朵花快刀斩乱麻地剪了下来，后在花瓶中开始摆弄起来，不消得一会儿便插好了花。

        精致的插花在琉璃瓶的映照下更显得美丽动人，她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

        既然是百花宴，重点就在于百花之上，既然没规定用什么花那这种花也算是花的一种。

        单拎出来拿在宴会上或显得庸俗，但是将不同的花草进行艺术性的摆放后，一种特殊的美感呼之欲出，朴素而精致，娇艳却不媚俗。

        这样想着，她立即行动起来，操着剪刀从后山开始挑选起合心意的花草来。

        “你是何人？”

        她正忙得不亦乐乎，头顶突然传来声音，宋梧抬头看去，是那日坐轮椅的南陵王。

        只是错愕一秒，她马上反应过来：“奴婢宋嬷嬷，来此处采花。”

        道玄盯着眼前这个人，他刚刚正在这里传递密报，也不知道此人看见了没，眼中划过一丝狠辣。

        “宋嬷嬷？”他狐疑地重复了一遍，见到那副熟悉的面孔一瞬间想起来她是谁，“你就是上次我在苹果树下遇见的那位嫔妃？”

        见他还记得自己，宋梧承认道：“承蒙王爷记挂，正是奴婢。”

        娘娘变成嬷嬷？

        道玄脸黑，他那个皇侄儿当真是无法无天，什么事情也做的出来。

        看见她满身是泥，狼狈至极，手里还捧着许多野花，道玄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犹豫了片刻，宋梧才缓缓开口：“禀王爷，奴婢在为明日的百花宴采花。”

        “百花宴你要用这些花？”道玄听到她这样说还有点不敢相信，这些野花岂配上宴会！

        “没错，正是这些花。”宋梧点点头。

        “你可知明日百花宴是给谁观赏的吗？”

        “奴婢知道。”

        “知道你还敢用此糊弄？”

        听出他口吻中的质疑，宋梧平静地抬起眼睛，然后举起手中的鲜花：“王爷是觉得这些花上不了台面吗？”

        道玄不语却也是默认了。

        知道他会是这种反应，宋梧从怀里把那个还没来的及用的琉璃瓶拿出来：“请王爷给我片刻时间。”

        说完她便把琉璃瓶稳稳放在地上，把花朵摆好，迅速从花中选出想要的那一枝，拿着剪刀果断的修枝着，道玄皱着眉看她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倒想看看这丫头想干什么。

        宋梧不骄不躁，花草在她手中像是被施加了什么魔力一般，明明是那样平平无奇的模样，可是在插入瓶子之后却完全变了一副样子，要不是道玄亲眼所见她从后山野花丛中剪出来的，说是精心培养的他也会信。

        很快一瓶新的插画便完成了，宋梧将瓶子抬起来送到道玄面前：“王爷请看，现在它这副样子是否能够上得了百花宴？”

        各种鲜艳的花在琉璃瓶中争芳斗艳，青青翠草在这之中也变得不一样了，仅仅从这一口小瓶子中似乎就已经看到了百花盛开的盛景，这种震撼与惊异绝不是一盆名贵花所能相比的。

        道玄有些惊讶地向宋梧看去：“你是如何想到这种法子的？”

        宋梧微微一笑：“说来惭愧，平日无事时我最喜欢做的便是折腾花草，一来二去便熟悉了。”

        关于这个自然是……假的。

        宋梧对插画一类的无甚兴趣，只不过安钰司喜欢，她和他待的时间久了多少会懂一点，但她这种水平要是安钰司看到了定会指出诸多不足来。

        倒是个聪明机灵的姑娘，道玄心中默默称赞，看她这个样子想来刚刚那一幕她应该也没有看到。

        “这个送给王爷了。”宋梧把花轻轻放到道玄腿上。

        道玄看着这花一怔，随即问道：“送我？”

        宋梧甜甜笑道：“这花和王爷有缘分，送给王爷也是它的一个好去处。”

        其实她只不过是希望眼前这个人赶紧离开不要打扰她干活，再耽误下去一百份插花只怕她插到明天白天也完不成。

        道玄静静看着腿上那瓶精致的插花，伸手轻轻捻着手里的花瓣，突然开口：“花无百日红，即使有缘也会无分，总有一天它也会变成一瓶枯草。”

        就像他的娘亲一样，就像他一样，再辉煌精致又如何，活不久的东西与枯草有何异？

        “王爷此言差矣。”宋梧轻轻开口打断的思绪，“盛开一日便精彩一日，若是因为花期时间短而轻易放弃，才是和枯草无异，在我眼里，只要是盛开的鲜花，不管是如何样子都是绝美的，都有属于她自己的光彩。”

        这一番话将道玄说的哑口无言，许久他才抬起眼睛，微微笑起来，风吹过，发丝与鲜花缠绕在悬溺中：“你说的对，是我愚昧了。”

        之后，宋梧在一旁勤勤恳恳地采花，而南陵王也不知怎的她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还一直问来问去，譬如：“这是什么花？”

        “这个花看起来甚丑，能用吗？”

        “为什么不选这根草？”

        诸如此类，一开始宋梧还耐心给他解答，到了后面她干脆假装听不见，埋头苦干。

        见宋梧开始对他爱搭不理，道玄也不恼，继续跟在她身后自己一个人从后面捡宋梧不要的花。

        眼见就要天黑，宋梧采的数量也差不多够了，正想把手底下这枝花剪下来，突然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

        她惊恐地回头，看到道玄要从椅子上掉下来，来不及像其他的，若是王爷和她在一起摔死了，必定又是一条诛九族的大罪！

        她以身为垫，在道玄倒下来的那一刻躺在地上，心里想着王爷一定会很感动的，说不定还要给她千金作为答复。

        没有沉甸甸的重量袭来，倒是有一股劲风从耳边刮过。

        “王爷，可有受伤？”身穿劲夫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道玄稳稳放到了椅子上，待道玄示意无事后他才发现躺在地上大义赴死的宋梧，忍不住嘲笑道，“哟，宋答应这是干什么？看星星还是看月亮呢？”

        “阿福，不得无礼。”

        宋梧本来在他开口之前是想自杀的，现在是想先把他杀了再自杀。

        躺在地上她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轻轻咳了一声，宋梧撑着胳膊坐起来，刚好和道玄面对面，她眼神忽闪，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我刚刚，刚刚那是……”

        她还没说完突然头上多了一样物什，抬眼看去道玄正笑着看她磕磕绊绊的样子，他轻声道：“我手笨，没有你做的好，这个花环就当作回礼好了。”

        在宋梧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又对身边的阿福说了什么，之后阿福就推着他离开了。

        宋梧把头上的花环拿下来，小花歪七扭八的躺在花环上，其中还有一朵红花少了一瓣，可以看出来主人穿他们时的局促与陌生。

        偏头看去，就在她旁边，一根被蛮力掐断的小红花独留一瓣花瓣在地上。

        所以他刚刚是为了摘这朵小红花才不小心跌倒的吗？

        宋梧拿着这花环心中泛起说不上来的感觉，这好像是这个世界里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小心翼翼将花环收好，带着心里奇怪的情愫继续手中的工作。

        “王爷为何要给那女子编织花环？”阿福不满地说道，“那可是皇帝的人。”

        道玄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瓶子，然后缓缓道：“阿福，她与其他人不一样。”

        阿福听不懂，他也觉得那姑娘与其他人不一样，只是更让人讨厌，也更坏，至于其他的，他看不明白。

        道玄也看不明白，但是从小到大他收过千千万万的礼物，价值连城的也不在少数，可只有这一小瓶花，让他打心里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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