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圣玛莎文法学校

确定这所学校有古怪，三人自然不可能安心入睡，商议后决定轮流在校舍外巡逻，与此同时另外两人一人小寐恢复精力，另一人在走廊上留意是否有人进出宿舍。

        轮到伊芙琳值夜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她直接从外墙爬上了校舍屋顶。

        上行过程中，她发现窗框外沿还有外立面装饰物都镶嵌了白银合金，只是在风吹日晒下光彩不再。伊芙琳调整了自己对圣玛莎安全等级的评价。始祖以外的吸血鬼受神秘的规则限制，只有在获得房屋主人的许可后才能进入室内。再加上这些驱邪物，圣玛莎校舍主体确实足够抵御大多数吸血鬼的入侵。

        但如果受害人是自愿离开校舍的呢？

        伊芙琳在屋顶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坐下。

        这是个美好而宁静的春夜。柔风穿过空旷的田野，只激起细草窸窣的喃语，像美梦中漏出的真心话。俯瞰一切的细细月牙宛若几乎阖上的眼睑，在它半睁半闭的守望下，田野与村庄都在淡紫色的迷雾中陷入更深的睡眠。

        有那么一瞬间，伊芙琳几乎以为她是方圆数里内唯一醒着的活物。

        直至身后的屋瓦极轻地震动了一下。

        她拔枪的同时返身，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栖近。一股大力精准而狠毒地击中伊芙琳的手腕，她的整只手瞬间麻痹。

        枪支脱手，但对手反正已经突入近战距离。伊芙琳手肘一甩，双手袖剑弹出，直扑对方面门。

        哐－－！

        金属相碰擦出火花，点亮彼此的面容。

        “劳伦佐。”她低语，仿佛不愿以叫喊惊扰这个过于美妙的夜晚。

        黑发红眸的吸血鬼轻轻笑了，向后一个腾挪，居然调转方向疾奔，身姿如水鸟飞跃湖面，轻盈而快速地掠过屋顶。

        伊芙琳不假思索地追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跳下屋顶，踩上仓库缓冲，而后就势翻越围墙，落在休耕的草野上。

        全无顾忌的追逐赛开始了。

        与校舍拉开距离后，劳伦佐就返身迎上来，手中持那柄洁净得邪恶的短剑。伊芙琳拔出另一把枪，他栖身一个飞踢又致使枪脱手，呵斥顽童似地嘘了一声，笑得止不住：“你也不想让你的朋友们那么快循声找过来吧？”

        伊芙琳没有回答，她再度扑了过去。

        纵跃，冲撞，翻滚。有那么片刻，伊芙琳完全忘记了来到此地的任务，任由肾上腺素燃烧，只是一心一意地盯着面前的吸血鬼，寻找他哪怕只有分毫的破绽，以思绪无法跟上的速度拆解袭来的狠辣攻击。

        利刃在落下前就被接住，中途改变方向的拳脚与同样角度刁钻的格挡相撞，刺击，斜砍，正攻，佯攻，只要反应迟缓哪怕毫秒就会致命的来击被逐一接住，一个新回合，又一个新回合。心脏仿佛要炸裂，骨骼发出咔咔的骇人脆响，刀身因为不堪重击卷翘，但还在继续，还能继续。

        如果有旁观者在场，他们会惊异于这厮杀的惊险残酷，但也无法否认，猎人与怪物在稀薄月光下的这场战斗宛如嬉戏，浑似刀尖上的舞蹈。

        劳伦佐突然停下。

        “你完全恢复了。”他整张脸都被异样的神采点亮，倒好像嗜血怪物的寒凉躯体也因为运动而热血沸腾，焕发出不可能的健康的光辉。他舔舐了一下血红的嘴唇，轻柔地纠正自己的说法：“不，比之前更棒。”

        “啊……”他轻缓地抽气，紧盯着伊芙琳的眼神变得更为炽热，“我几乎要抑制不住诱惑了，我真的非常想现在就杀死你。”

        伊芙琳急促地喘息着，竭力不露出过多疲态。

        高度专注的欢愉过后是当头泼下冰水般的绝望：他还没有使出全力。他只是在和她玩耍。

        “与你在这相遇真是美妙的奇迹，但是很遗憾，”劳伦佐收敛笑意，“我有重要的事在身。进食的时候，我偏向于把最喜欢的东西留到最后品尝，希望你能理解。”

        伊芙琳追问：“重要的事？比如诱拐少女？”

        “我的兴趣才没有那么低劣。”劳伦佐好像真的被这指控冒犯，表情一瞬间极为冰冷，“你们要找的是我的死敌。而我，是追着他来到这里的。”

        伊芙琳看了劳伦佐片刻，不太情愿地承认：“这失踪案确实不像你的风格。”

        劳伦佐是个疯子，但他的疯狂有独属于他的规则和审美癖好。眼前这凶恶的家伙需要观众，醉心于给尽可能多的人带来恐慌和绝望。宁静的乡村绝不是他首选的舞台，失踪也与他残酷到浮夸的手段不符。

        “看，你很了解我。”劳伦佐又高兴起来。

        伊芙琳顺势确认：“失踪的那两名猎人？”

        “他干的好事，”他顿了顿，挑衅似地补充，“当然，我没理由出手挽救那两个可怜的小家伙。”

        “另外那个吸血鬼在哪？”

        “那座破烂教堂是他的据点，今夜我撒了点饵，把他骗离了这里，好做一些调查。”

        伊芙琳略微迟疑：“刚才我看到的是你？”

        “除了我还能是谁？”劳伦佐笑笑地反问，“嗅到你的气味时我几乎以为自己不小心睡着了在做梦。”他好像这才注意到伊芙琳的打扮－－虽然这身修女服已经沾上大块尘土和零星的血斑。他很随意地称赞：“你很适合当修女。虽然红发被藏起来了，头巾的黑白色对比也能凸显出你眼睛的蓝色。”

        伊芙琳无视他逻辑倒错的溢美之辞，继续挖掘信息：“你的敌人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劳伦佐不再配合了，露出狡猾的微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就等于告诉另外那两个猎人，约等于告诉了整个猎人公会。”

        “直接把你的条件放到台面上来。”

        对方满意地发出一声闷哼：“我要杀了他，你和你的伙伴们收到命令要杀了他，那么双方为什么不能合作呢？我有预感，伊芙琳，你会是个非常好的合作伙伴。”

        伊芙琳与劳伦佐沉默地对视数秒，断然道：“我想不出你有什么需要猎人帮助的原因－－除非你打算拿我们当诱饵又或是盾牌。我不会上当。”

        “不要拒绝得那么快，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劳伦佐意味深长地停顿须臾，忽然压低声音，假惺惺地作出要告知重大秘辛的模样，“我的死敌名为卡西米洛。与我不同，他喜欢豢养到手的猎物，等玩得尽兴了才会给他们一个痛快。”

        伊芙琳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

        “正如你所想。少女失踪的间歇是一整个月相周期，也就是说，在下个新月夜前，失踪的小羊羔很可能还活着。”劳伦佐的笑容加深，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某几颗尤为尖锐，像肉食动物。

        “现在你的想法是否有所改变？”

        ※

        伊芙琳翻回圣玛莎墙内，菲兹和朱迪斯正在寻找她。他们听见了屋顶的动静，却吃不准她去了哪里，又不敢贸然离开校舍，以防中了声东击西的计策。

        “发生了什么？！”菲兹扯住伊芙琳的手臂，快速检视她的状况。

        “我没事，请你们冷静地听我说完。我之前在小礼拜堂差点偶遇的是劳伦佐－－”眼看着两人面色陡变，伊芙琳将食指按到唇上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居然感觉有些滑稽。

        等她将从劳伦佐那里得到的新情报叙述完毕，菲兹和朱迪斯都半晌没说话，不知道是惊异于她能从劳伦佐那里抠出那么多消息，还是对整个说法难以接受。

        “卡西米洛……”朱迪斯喃喃地重复这个名字，揪住胸前的十字架。

        伊芙琳看过去，朱迪斯报以微笑，神色如常：“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你们继续。”

        “上个失踪的女孩真的还活着吗？”菲兹皱眉提出质疑，“劳伦佐诡计多端，说不定所谓的神秘客人就是他自己，新月之夜的期限只是他诱导我们踏入陷阱的话术。”他挣扎了片刻，终于向伊芙琳征询意见：“你比我和朱迪斯都要了解劳伦佐，你觉得他说的有多少是真的？”

        “这里确实很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吸血鬼，并且与劳伦佐作风相反，关系恶劣。至于失踪者是否活着，只能由我们确认了。”

        “确认？你……”菲兹嘶了一声，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我答应了与劳伦佐合作，他向我透露了卡西米洛据点的线索，”伊芙琳坦然自若，甚至还贴心地补充，“但合作对象只是我个人，任何后果和责任都由我承担。”

        令人意外的是，朱迪斯并没有直接否定伊芙琳的做法，而是沉吟片刻后才说：“和被通缉的吸血鬼合作，这事如果被上报，会引发不少麻烦。”

        “只要劳伦佐没有无聊到向公会告发，就没有人会知道我和他的临时协议。”

        菲兹神色古怪地看了伊芙琳片刻，最后只道：“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与劳伦佐与其说是合作，交换这个说法更加确切。卡西米洛身上有样令劳伦佐忌惮的反圣物，而人类并不受同等的限制，猎人的圣水还可以令那样东西失效。如果给劳伦佐创造出近身的契机，让那两个怪物打起来，我们就可以趁乱将女孩带走，甚至－－”

        伊芙琳愉快地勾起唇角：“将计就计，让他们干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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