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盛宴

伊芙对着地上盯了好久，才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布鲁斯的管家正在和戈登警探交谈。

        “死的人是谁？”

        女孩平静地问道，就好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在做最后无力的确证。

        戈登抹了一把脸，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太好说话。

        他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要伊芙在外面等着自己。

        伊芙点点头，坐到阶梯上，双腿笔直地伸出，出神地看着它们被来看热闹的居民踩来踩去。

        没有人会对此感到抱歉，就像她也感觉不到丁点疼痛。

        其实，她已经是一个怪物了。

        这一刻，女孩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布鲁斯向阿尔弗雷德了解到了他消失之后的情况，少年在一瞬间联想到伊芙所说的故事。

        “伊芙，去世的人就是告诉我符号的那位女士。她……她在我离开后不久，就被一只……白乌鸦烧死了。”布鲁斯真希望阿尔弗雷德是老眼昏花了，虽然这样的期盼不大好，但自己的怀疑下一秒就被推翻，少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布鲁斯抿着唇，将碎了一地的世界观再次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他有预感，以后这样的时候不会太少。

        或许，他要加强一下哲学学习了。

        伊芙站起来，迎着午后浅薄的阳光，女孩的灵魂漂亮得像最晶莹剔透的琉璃，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光辉。

        布鲁斯闭眼，复又睁开，刚才一刹那的圣洁似乎只是角度原因而产生的微妙幻觉。

        “嘿伊芙，我们去小巷子里讨论一下。”戈登走到女孩旁边轻声说道，后面跟着的还有阿尔弗雷德。

        这一古怪事件的唯一目击证人是布鲁斯的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

        但这位老派绅士并不对此感到荣幸，只觉得事情越来越棘手了，偏偏少爷又一头扎进去，深陷其中。

        “应该是少爷走后大概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那位女士一直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她没有大吵大闹地找我要钱，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很奇怪。”阿尔弗雷德停顿住，在脑海里又回忆了一遍之后发生的事情，面容变得凝重。

        他整理了一下领结，严肃地开口道：“那只白乌鸦，体型很大，是一般乌鸦的2到3倍，我不得不承认，他健壮凶猛得像一只老鹰。它从窗户破进来，我本来想要拿棍子拦住它，但那位女士却制止了我。”

        伊芙听着管家的娓娓道来，心情愈发沉重。

        她有一种不好的猜测，那位女士是因为自己才被黑女巫迫害的。

        “更神奇的是，那只乌鸦张口说话了……它说‘任何阻止神降之人，都将受烈火焚烧之刑’，然后……那只乌鸦就喷出了蓝白色的火焰，我没来得及……那位女士最后对我说的话是‘愿神爱世人’。”

        阿尔弗雷德将拳头攥紧，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消失，却什么都没做。内疚与自责就像无孔不入的空气，挤压着他的肺部，正常呼吸都出现困难。

        “那只乌鸦有化成灰吗？”布鲁斯想起早上那只黑乌鸦的结局，不由地提出疑问。

        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回道：“并没有，少爷。它的飞行速度很快，等我奔出去的时候，它已经冲上云霄，完全找不到踪迹了。”

        戈登警探低着头，双手叉着腰，将西装下摆摞起来，看上去苦恼极了。

        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抓的嫌疑犯居然会是一只会说话的白乌鸦，这一定是上帝他老人家开的玩笑。

        幽灵、纸条、神奇动物……

        世界已经马不停蹄地步入机械工业时代了，除了想象力过剩的孩子和不成熟的大人，谁还会相信这些存在？

        但是现实却足够讥讽。

        伊芙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最后一句话上，不是她自大或者虚荣，结合阿撒托斯的话，那个“神”，或许指代的就是她。

        难道成为神明是早已注定的命运吗？

        女孩看着焦头烂额的戈登警探、自责的管家和严肃的布鲁斯，她抿起唇，想要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

        从结局来看，那位女士明显是透露了什么东西，才招来了白乌鸦的攻击。

        如果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自己是那个“伊芙”，那有什么物种能活过五百年？

        反正，绝对不是，人类。

        那塔娜妈妈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呢？

        “嘿伊芙，你听我说，那位女士曾经发誓如果她有半句谎言，就让她的生命终止于这一天。也许这就是应验了。所以，请不要轻易相信她，怀疑自己。我们可以一起去调查你的身世，总能找出最终的真相。”

        布鲁斯将记忆捋了一遍，似乎找到了某种线索，赶紧安慰气息低沉到比哥谭上方的乌云还要忧愁的伊芙。

        女孩抬头，碧绿的眼眸波光粼粼，泛起层层波澜。

        她奇怪地望着少年，不明白为什么他如此热心。

        心里这样想着，伊芙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布鲁斯一怔，他以为伊芙是在怀疑他用心不纯，当即眉头一皱，嘴唇抿成近似一条直线。

        “帮助有困难的人，一定需要理由吗？而且，就像你说的，我现在是副社长，仅仅是作为朋友，帮助社长，不可以吗？”

        少年的语气有些僵硬，被人误会的滋味并不好受。

        伊芙凑近看了一眼，觉得布鲁斯好像有点生气，但她只是出于好奇问了一个问题呀。

        从本质上来说，这是她自己的事，他没有责任或者义务必须帮忙。

        啊，她明白了，布鲁斯是个和戈登警探一样的好人。

        说不定，等他长大了，也会成为充满正义感的警察。

        这时候的伊芙完全忘了，他的副社长可是超级富二代，不出意外的话，少年以后可是要接手庞大的商业帝国的。

        “谢谢你，布鲁斯。我只是单纯的好奇，毕竟，在哥谭，好人是很珍贵的。对于遇到你和戈登警探，我感到非常幸运。”

        伊芙有些害羞地说出了这段话，当众表达感谢什么的，虽然其他人看不到自己，但她心理上还是有点小负担。

        她不是很擅长和人打交道，就算在哥谭大学，除了交作业的时候，她也没有和同学或者老师有太多接触。

        布鲁斯也觉得自己太敏感了，面前的这位女士在与人相处方面似乎有着过于浓烈的赤诚和直白，他不应该拿一般的标准去揣测她的动机。

        “我也很抱歉。我的语气有些粗暴，伊芙，请你原谅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布鲁斯将声音放得温和，很利落地道了歉。

        伊芙扬起唇角，两边的脸颊上出现了浅浅的梨涡，看上去更是娇俏灵动。

        “那我们就算扯平了。”她伸出右手，真正地接纳了少年。

        布鲁斯微笑着做出回应，隔着虚空握了一下。

        这是光耀星辰社团的社长和副社长友谊的奠基时刻。

        超越其他的联盟，作为未来地球上吸纳超级英雄和超级反派数量最多的神秘组织，无数人都在探寻光耀星辰社团的起源。

        就像最为神秘的秘密总是能最大程度地引起人类的好奇心。

        但只有戈登警探知道，所有的风起云涌和壮丽传说，最初，只不过源于某日午后，一次没有真正完成的握手。

        虽然阿尔弗雷德也在场，但鉴于他并没有看到，所以只能将他排除在历史的见证者之外了。

        不过想必老管家不会感到遗憾的，只要少爷能够露出难得的真心笑容，他就心满意足了。

        “不好意思，我要打断一下，或许有人能够给我也解释一下……”戈登警探不想做煞风景的人，但是人命关天，如果伊芙和布鲁斯有线索的话，他还是要他们尽快提供的。

        伊芙和布鲁斯相视一笑，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是说，你有可能成为死者口中的‘神’？”

        戈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绝对是他出生以来听到过的最离谱的事情，比哥谭没有警察收受贿赂还要离谱，可见有多离谱。

        “是的，有可能。”伊芙点头，肯定是有可能的。

        如果说未来是一条分了无数岔口的道路，在概率上，必然有一条通往这个结局。

        戈登挠头，差点要把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短发扯下好几十根。

        “那你还要发展……社团吗”努力抓到一个关键点，戈登语气沉重地问道。

        伊芙低下头，眼睛里闪着变幻莫测的光芒。

        半晌，女孩抬起头，掷地有声道：“我不知道有谁在针对我做些什么计划，也不知道暗中有多少双窥探的眼睛，但我要说的是，我不会坐以待毙，任他们操纵。”

        伊芙想好了，如果阿撒托斯或者其他人想利用自己达成什么，那么反过来，她也可以通过他们获得些什么，就比如那些能力，然后再抽丝剥茧，揭开所有、被掩藏的、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下定决心这样去做之后，伊芙感觉到了一种激荡不息的心情在体内涌动着。

        她好像第一次与这个广阔的世界产生了某种联系，不再是被困在狭窄鱼缸里的浮萍。

        伊芙看到阿撒托斯出现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她在布鲁斯他们诧异的目光中，走了过去。

        破旧的街道上，闻风而动的人往这边走着。

        伊芙逆着汹涌的人潮，一步一步，走到阿撒托斯面前。

        她抬起头，和往常一样，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跪下。”

        恍若神明般的男人没有犹豫，看着面色冰冷的女孩，默默地单膝跪地。

        他总是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如果这是我的命运，那么我会，摧毁命运给你看。”

        伊芙抱住阿撒托斯霜雪似的颈子，将他往下压，自己则踮起脚，凑到了他的耳边说出了隐含着杀意的话语。

        阿撒托斯碧绿的眸子微动，瞳孔顷刻间化为了常人不可直视的无边混沌与黑暗。

        没有人能看见这一幕。

        娇小的少女和高大的男人状似亲密地相拥，但彼此之间的沟壑却已经决然地拉开。

        遥远的时空之外，群星闪耀之下，旧日的神明在愉悦欢唱。

        祂们的君主在呼唤。

        祂们已亟不可待。

        羔羊献上，宾客就位，餐具雪亮。

        一场饕餮盛宴即将开启。

        谁会第一个拿起刀叉，刺破祭品柔软的皮毛，流下第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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