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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修)


后宫凿有汤泉,御笔亲题赐名“瑶池”。赵令彻避嫌未入瑶池,留在门外等候。赵令僖无所顾忌,直入瑶池中,果真见皇帝仅着中衣与五六名女子嬉戏追逐。

        她不常与后妃来往,即便宫道相遇也懒得抬眼一看,以至于同住内廷多年,至今她都不记得这些后妃的姓名面貌。瑶池中衣衫不整五六人,于她而言与宫中婢女内侍无异。

        “父皇,儿和七哥来看看你。”

        守在瑶池门外的内侍未来得及通传,匆匆追赶入内时见她已越过汤池,便只能跪在一旁瑟瑟请罪。

        “又琢磨出什么新花样,片刻也不让我消停。”皇帝挥手遣去后妃,内侍忙将外衣送来,为他理好着装。

        她捧上一盘水果,笑眼弯弯,卖乖讨俏道:“儿听闻新科探花是池大家的后人,七哥钟情字画,便想替七哥将这探花接入宫,住在九州山河馆,给七哥当伴读。”

        “之前要状元,现在又要探花,三年出一回的拔尖儿学生,挨个落你手里。这科举究竟是给朕选才,还是给你选才?”皇帝故意刁难一句,见她嘴角向下一耷,忙又哄道:“好了好了,依你就是。”

        一听准许,她嘴角立时翘起,放下盘子提裙便走,步子轻快地离开瑶池。

        瑶池门旁,赵令彻正倚门看书。她放轻脚步,靠近时停驻,而后轻轻前跃,扑至赵令彻面前,趁其不备抽走书册,闲翻两眼后抖抖书页笑道:“父皇准了。别看这些乏味的东西了,咱们去接池镜台进宫。”

        “长淮苑的屋子空置久了难住人,需要大肆收拾。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我让银朱随孙福禄去传父皇口谕,再将他接入宫,如何?”

        她心里知道,这位七皇兄同他那个出身寒微的生母一般小家子气,酷暑不舍得用冰,严寒不舍得用炭,住处仆役数目是九州山河馆中最少,屋子空置也属常事,便不多和他计较,准了他明日再接池镜台。

        次日赵令僖难得早起,用膳时,清平院将张湍所书奏疏送上。奏疏内容她早已没了兴趣,次狐照旧将奏疏收起,归置入盒,隔阵子往皇帝屋里送一回。

        蓦然,丝缕酒香飘来。

        她仔细看过桌上饭菜,未见用酒,便问:“哪里来的酒气?”

        “好似是奏疏上的。”伺候用膳的婢女大胆回了一句。

        “拿来我看看。”

        奏疏入手,她将折页展开,贴近细细一嗅。

        纸墨清香之下,藏着一层淡淡酒香。

        “原来张状元好酒。”她将奏疏合上,“和子湄哥哥一样。”

        得此意外之喜,她快意之极,令次狐将奏疏收好,与她绾发描妆,披一件水红裙衫便向清平院去。

        时辰尚早,日光偏柔。次杏自作主张将书案支在院中,备好笔墨纸砚,待张湍吃过早点,便引入院中习字作画。昨日见过飞蝗后,张湍托清平院中宫人寻来图志,点灯熬油看至丑时方歇。

        今日一早写罢上呈奏疏,便又开始细读。

        赵令僖来时,张湍正在院中翻看图志,右手涂抹着黄酒药渣所捣药膏,以纱布缠好。

        “在看什么?”她悄无声息凑上前去,见张湍被她突然出声吓得一颤后,欢快笑起。

        张湍静了片刻,低声回说:“《百物图志》。”

        “让我看看。”她将张湍手中图志抽出,看了一眼又塞回他怀中,厌嫌道:“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真恶心。”

        张湍解释道:“是前人记述鸟兽虫鱼模样习性的书籍。”

        “不聊这个。”想起来意,她眉目舒展,雀跃道:“我知道你爱酒,瞧,现在身上还带着酒味儿。就像子湄哥哥。今天七哥接池镜台进宫,我给你们办场宴席,将酒窖里藏着的好久全都搬出来。”

        闻言,张湍右手微颤。他身上所带酒气,是因涂抹有七皇子设计赠他的疗伤药膏。他非好酒之人,更不屑再与池镜台同席共饮,便要推拒。

        “公主好意,湍心领——”

        “就这么定了,晚上就在光晔楼。莫迟了。”

        她未听张湍答复,亦无需听其答复。

        自小到大,她设宴只有争着抢着来,没谁敢拒不出席。

        想着今夜饮宴,她亲自上前指挥着,从皇宫酒窖搬来百十坛好酒,尽数摆在光晔楼中。御膳房的厨子泰半被叫入海晏河清殿,陪着她拟出宴席菜品。一应时令水果、糕点,皆备了足数。

        次燕领命,差人拟出请帖,由殿中内侍亲自带着,出宫送往陆、薛、崔三世家中。送往长淮苑的请帖,则由次燕亲自送去。午后池镜台便由银朱引着入住长淮苑,接了次燕请帖后,仔细询问过宾客名单,方以金叶子为酬谢过。

        傍晚,陆亭带着几人入宫,直奔海晏河清殿。

        今夜酒宴名目是为“及第宴”,要贺张湍、池镜台进士及第,同时为池镜台迁入长淮苑兼领皇子伴读接风洗尘。因着这个名目,陆亭来时,将获今科一甲榜眼的秦峦一并喊上。秦峦母亲与陆亭的表姨母是闺中好友,也算是沾亲带故,陆亭盛情相邀,秦峦不便推辞,只得随之一同前往。

        待宫门落钥,天幕尽黑,海晏河清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池镜台身着苍绿长衫,早早抵达光晔楼。

        光晔楼共五层,建于水中,划小舟入湖心,方得登阶而上。底层开有两条水道,水中莲叶丛丛,可以停泊小舟。循阶上二层,可见水车滚滚,引送清水,造有曲水流觞小景。再上三层,可见万千灯烛照明。四层有闲桌卧榻,除却休憩外,一应时兴玩意儿皆可寻得。至五层,便是宴席主场。

        桌席依次摆开,其后垂有珠帘,帘后藏丝竹管弦之乐。厅中正位之侧,堆有百十坛酒酿。赵令僖正翻曲谱,见池镜台早早来了,便邀其上前,启开酒坛坛封,品选酒酿。

        次雀、次鸢守于底层水道旁,待新舟驶来,便摇响顶挂铜铃。五层次燕听闻铃响,倚栏遥遥望向岸边,便知陆亭等人已至,通禀赵令僖。

        赵令僖得知,将手中银枓交给近旁宫人,向外迎去,在厅门前见着陆亭等人。

        薛岸最先开口,佯作惊呼道:“我们这群兄弟好大的排场,竟使得靖肃公主亲自来迎。”

        “我可是备了百余坛好酒来招待子湄哥哥。”她听着舒心,欢笑拉过薛岸手腕,牵着人向厅内行去。

        薛岸回头看向陆亭等人道:“哥儿几个,咱面子最大,先走一步,得去好好品品却愁备下的好酒。机会不多不多,可赶紧咯。”

        陆亭笑骂:“往日说你见酒眼中无兄弟,今日见却愁亦是眼中无兄弟。来日可别再说是我兄弟,我可不认。”说着也跟上前去。

        秦峦稍觉尴尬,勉强笑着一同进入厅中,一心盼酒宴能早些结束。

        几人还未落座,次燕又传:“公主,崔小姐到了。”

        不必提醒,她已听见急促上楼声。

        一道姜黄丽影风风火火奔来,直扑入她怀中,两人抱成一团。亲昵片刻后,她才依依不舍将人推开,嗔怪道:“还知道回来?”

        “臣女崔兰央问公主安。”崔兰央礼过后方叹息说,“回来时遇见刁民,张牙舞爪竟要扒我的马车,好在离京前爹爹临时调了一队人马跟着,不然这次指不定能不能回来呢!”

        崔兰央父亲崔慑,掌京都禁军,两月前她与母亲回乡省亲祭拜,崔慑担心妻女安危,私自调派禁军护她母女二人还乡。

        赵令僖当即向陆亭道:“松斐哥哥,阿兰可不能平白受委屈。”

        陆亭对道:“这是自然,回头我就令薛大公子带兵为阿兰妹妹讨个公道。”

        薛岸立时高声道:“这可不归我管,领兵打仗这样的风头,肯定得看陆少将军的,我可不掺和。”

        “陆少将军,薛大公子,还不仔细想着怎么让咱们公主开心,只在这儿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不怕公主得了新欢,赶明儿不要你们两个了?”崔兰央嘲谑道,“刚一进京就听说公主这儿纳了个新人,却不知是哪位?”

        厅中唯有池镜台与秦峦二人是生面孔,崔兰央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这两人身上,颇为细致地上下打量。

        觉察到目光,秦峦侧了侧脸,躲开崔兰央的目光,不予回应。池镜台则大大方方回礼一笑说:“崔小姐将门之女,名不虚传。不才池镜台,领翰林院编修兼皇子伴读。”

        “我印象不是这个名儿。”崔兰央收回目光,复又看向赵令僖道:“我的公主,怎么还躲躲藏藏的,莫不是要学人家的金屋藏娇,来一个‘玉宫藏宠’呀。”

        “说什么玉宫藏宠的?我得了好,哪日藏过?”她招招次狐问说,“张状元呢?”

        次狐斟酌回答:“奴婢后晌去清平院问过,张大人病温,怕过搅了公主兴致,便说不来了。”

        “谁准他不来?”她瞥一眼次狐,“去把人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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