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死寂（4）

这建筑是暗淡的脆壳子，无数光点在破碎的窗框里堆积向上，也许是人烛，也许是眼睛，随你联想。

        而这只多目的蜘蛛，正虎视眈眈的趴伏在那里，等着来者进入它嶙峋的口中。

        我在衣服口袋里翻找半天，上次的驱魔仪式剩下的圣膏油正静静的躺在玻璃瓶里，没药，香肉桂，菖蒲，桂皮，混合在橄榄油里，只要经过一次复活节的庆祝仪式，这东西的效果就会是圣水的几倍。

        我把它们都洒在了玛丽的家门口，用燧石点燃了第一束火焰，将夜幕切割的支离破碎。

        “说些什么吗，杰米？”我问。

        我的助手杰米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好吧，这毕竟不是什么惊声尖叫。

        还没等杰米开口，驱魔者就松开了手上的火焰。

        落地刹那，烈火冲天。

        圣焰张开了神圣的巨口，利维坦般的吞没了所有不属于凡人的秽暗，它们被迫升起，它们倒塌，一百只玛丽肖的木偶们齐齐的张开了嘴部的空洞，发出了普通人听不到的无声尖叫，在烈火中沉浮。

        所有虚影都痛苦的模糊扭曲，都在上帝之焰里跳着它们的疯狂探戈，

        约卡姆揉了揉耳朵，他手上的木偶比利眼球不停转动着，代表嘴唇的裂口开合，他把这东西塞进了警探的手中：“丢进火里。”

        ……想要，你想要…想要什么…

        “去吧，警探。”驱魔人催促道。

        火焰化作了苍老女人的嚎叫，这尖肃的叫声响彻在整个瑞文斯菲尔的上空，打破了这家园的美丽宁静。

        沃克殡仪馆里，亨利沃克握住玛丽安的手，她是个在恐惧中拯救了又毁掉了她自己的女人，但他们在死寂中生活良久，维持着彼此，只有死亡才能把这份陪伴分开。

        湖边剧院前，吉姆警探的瞳仁中倒映出了破碎的老女人脸，他发自身心的开始汗毛直立。这真不应该，这个时间他应该在汽车旅馆里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再继续侦探式的跟踪行为，这才是正确的，符合他所一直相信的逻辑真理的。

        不会像是拿着一个咔嚓咔嚓作响的腹语木偶，站在一栋痛苦尖叫的剧院前，看着腐烂女人与她逐渐被烈火吞没的脸。

        …给你…把他给你……安森…给你…我们是…我…

        没人会想要别人用过的舌头，这太过粗鲁，以至于有失死亡的邪恶艺术。

        约卡姆拽过被吉姆虚举着的小比利，往火焰的深处远远的丢了进去，像是往一把好火里填了一束好材。

        下地狱的机会是留给那些有创造力的魔鬼的。

        …

        …我们……同…

        一阵阵高过人的火浪。

        在这片炽热的红色草原里，我仿佛看到了我的父亲，他驾驶两只狮鹫拉动的火焰战车，脸上的神情沉静而冰冷，像是一只孤独又胆怯的牧犬。

        赞美我的父亲。

        我一直是他的朝圣者。

        大火的乐章过后，灰烬的沉默悠远而绵长。

        玛丽肖与她的一百零一个木偶被火海吞没。

        瑞文斯菲尔小镇仅剩下了最后一个焰点——杰米可怜的父亲。

        作为一个安森，老爱德华已经被玛丽肖残忍杀害，尸体的脊椎被掏空，安置上了木偶控制杆。

        我没有马尔巴士的天赋，因此很难理解这其中的技术原理，不过如果他与杰米见过面也毫无破绽，那的确能说明制作者手艺精湛。

        接下来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我领报酬走人，杰米给他的嗓子今晚发挥的机会。玛丽肖已死，他父亲的尸体会失去所有零件，不会再被人操控，也没有了生命，让牧师送灵魂去敲天堂的大门吧…

        我该做的是洗个热水澡，再把衣服丢进洗衣筐里。

        但鬼使神差的，我跟着杰米来到了他父亲的别墅，裤腿还滴着水。警探不愿意独自待在车后座，我们都体谅他。于是我们三个人敲开了大门，迎接我们的是杰米的继母艾拉，她对她丈夫在楼上的腐烂毫不知情——这个可怜又幸运的年轻寡妇，

        作为唯一的，并且曾经听够了受害者家属哀嚎的知情人，最好的沙发也让我坐不住，我得快点走，拿上一百美元的报酬。

        “老兄，那太少了！”

        杰米又塞给了我几张绿油油的钞票，我不得不与上面的富兰克林对视了起来。

        “你让我摆脱了那个腹语木偶。”他把我说的像个超级英雄：“她死了吗？我是说玛丽肖？”

        “当然。”

        我的回答有些急促，我不知道在一切结束之后我还在期待着什么？

        “我得走了，杰米。”我说。

        “等等。”杰米揽住了我，他有些疑惑：“可是…我还有些问题，玛丽肖为什么要杀害我的妻子？”

        因为她怀孕了，她肚子里的也是个安森。

        老天，我不应该告诉他，让这普通人小伙以为是不幸吧，他知道的越多越痛苦。

        我在被别人顾虑与不甘的好奇死死纠缠的时候，艾拉正面带微笑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们，她优雅的像个贵妇，火红的心脏在她的胸腔中有规律的跳动着。

        “杰米，杰米，杰米？！”

        “杰米！！！”

        突然，杰米安森听到了他父亲的声音。

        他在楼上急促喊着他的名字，像是濒死前回光返照的□□。

        杰米猛地闻声起身，刚领完报酬的驱魔人与他做出了一样的动作，对方的脸上流露出了惊疑不定的惶恐。

        “呆在这里！”他命令着雇主与警探，独自冲上了二楼。

        “喂！”

        杰米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在他也要发足跑上楼梯时，艾拉拽住了他。

        他的继母安静的微笑着，像一潭在夜幕中沉寂的湖水，有一瞬间，杰米也为这样高贵的古典美而失神。

        直到这美貌女郎的嘴里，发出了老爱德华的声音。

        “没关系，没关系的杰米。”

        垂老中带着喘息的语调从她那张年轻而漂亮的脸上爬了出来，钻入了杰米的口鼻中，让他能听得清晰：

        “没关系…我在这，我在这里…”

        她的面容突然扭曲，眉毛卷进了鼻腔里，杰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父亲的脸从那薄皮一样的人面里猛地撞了出来，发出嘶吼：“救——我——”

        他那混浊而绝望的眼睛里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就像在黑暗的荒原里看到了希望之火，让他开始如渴水的蝌蚪一般疯狂的挣动：

        “杰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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