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潜伏（四）

贫瘠而无光的荒野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之源。他们总是无法避免的想到有多少危险的野兽潜伏在角落里，这是他们的生存本能。

        他听到兰伯特太太因惊恐发出的一声尖叫，只响起了一瞬，很快消弥在滚滚的黑暗中。

        大门洞开。

        它们簇拥着站在门外，脸上带着生前狰狞的表情，红色的液体缓缓的从胸膛的枪钉上淌下。风，然后是黑暗，混乱，闪光，混乱。

        寂静——

        力量的特性，让我没办法长期使用驱魔武器，人在火堆里抓不住蓬松的干草，我也维持不住它们。没过几个回合，那些属于金属的部分就会烧融，缩减成一滩亮银色的溶液。

        天赋影响性格是句鬼话，因为它们该死的属实。

        我可能永远也学不会把圣经抵在恶魔的脑门，念叨咒语将它们驱逐回地狱。当然，如果这本妙书足够厚的话，它对我还是有些用处的。

        至于我？我只能在正面冲突上发挥作用。

        如果它们像豪猪一样冲撞过来，我会让它们折断烂泥骨头。我是为了比它们更强壮，更坚硬而生的——怎么形容来着？从天而降的墓碑。

        但是我知道，我不擅长对隐藏的东西发起战争。

        我看不见它们，它们躲入了寂静里。

        房子在震动，乔希像个触电的人一样抽搐着，这景象令人担忧。

        而黑暗中，塔克打开了挂在胸口的探照灯，他周围有了一点亮光。但我们现在还并不安全。

        被敞开的门吹来死地的冷风，幽幽的黑暗通往无底之洞。

        “我去看看，伊丽莎。”

        在我起身离开之前，灵媒夫人阻止了我：“留在这里，别离开乔希。”

        她又转头向塔克和兰伯特夫人：“上去看看道尔顿，快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匆忙去往了二楼，约卡姆听着朝楼梯跑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另一种声音有条不絮的取代了它。

        ——脚步轻柔，声音粘稠。

        像是长满水泡的裸足一节节的踩在地板上，声音时远时近，有时离得很远，下一刻就近在耳边。

        “它去厨房了。”约卡姆说，他像只夜间在谷仓窃听耗子的老猫，拱起后背，急切的摆出捕猎的姿态：“它太大胆了，伊丽莎，让我杀了它吧。”

        “守在这里，约卡姆。”伊丽莎夫人拒绝了他：“它们是铲除不尽的，堕落灵魂多如砂砾。你要保护被它们所威胁的东西。”

        是的，他们是羔羊，我是牧犬。

        我需要顾及到他们，不能再重复杰米那次的错误——轻易被引诱的离开，让羔羊的脖子置于饿狼之口。

        我是牧犬，我得告诉我自己。

        不去做急切撕咬狼喉的藏獒。

        乔希牵着道尔顿的手，在一望无际的漆黑沼泽里跌撞走着，他们磕磕绊绊，满身狼狈。

        暂时逃离恐怖压抑的血色殿堂之后，那只红面魔鬼似乎也暂时放过了这对奔逃的父子。不知不觉间，它已经消失在了他们身后。

        但情况并没有因此而转好。

        □□的光源太小了，对他们找到来时的建筑没有任何帮助。而这黑暗里的唯一光点成为了鮟鱇的提灯，不幸的是，是猎物正不断吸引着捕食者。

        随着乔希摸索着前行，他们走的越来越远，连黑暗仿佛也变得陌生了起来。

        这是一片新的栖息地。不断有障碍物撞击着乔希的鞋尖，如果他不及时绕过，那些倒吊着的烂肉就会被他吸入胸腔。死人们青白着脸，从四周而来，面无表情的把他们发现的猎物包围。

        地面在腐烂成肉，膨胀，翻滚，塌陷，乔希忽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听见道尔顿的声音了。

        死灵们沉重的呼吸正模糊他的感官，他拖着沉重的，被吞没的双腿，试图把包围着的灰白灵体们推开。

        他意识不清的又走了一会儿，才想起了去看看道尔顿，抚开怀中的襁褓，一个没有五官，湿漉漉的肉团一样的堕胎躺在破布里，对着他的动作尖声哭嚎。

        乔希松开了包裹，死灵们正越围越紧，他迈不动步了。

        …也许他将死了，也许他已溺亡在了死里。

        heelp

        “听到了吗？伊丽莎。”

        约卡姆将头贴近仰躺在沙发上的男人的胸腔，另一维度的声响涌入他与人类一般无二的耳孔里：“乔希的灵体在异域里迷失了，他的躯壳在求救。”

        沙发上，乔希的挣扎幅度慢慢的减小，乱转的眼球在表皮下安静下来。他的神态开始接近于死人的祥和，青灰色正爬上他的皮肤。

        “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约卡姆回答，他又低头聆听了一会儿：“他们走远了，边境是格莱杨拉波尔的地盘，见鬼。”他骂了一句，肯定道：“事态不会有个好收场了。”

        房屋的振动正逐渐消失，门外环伺的影子和脚步声都在远去，这可不是什么吉兆，这意味着异域与人间的交际正在失去，它们唯一的链接点就是乔希，活灵在被死者的世界带走。而在地狱，越曾靠近天堂的灵魂越会受折磨。

        这是像约卡姆西兹这样的驱魔人最不愿看到的。

        “会没关系的，伊丽莎。”

        他把手上的餐刀平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去安慰灵媒夫人：“我去试试把他们引导出来，不会太难，大概。”

        “不，约卡姆。”伊丽莎夫人的额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她的手掌颤抖着，但还是冷静的搭在了驱魔人结实的小臂上：

        “你的灵与□□比任何一种生命体都要紧密结合着，在它们一起被带到下面后，最脆弱的就会被腐蚀。”

        “孩子，你去不了异域。”

        ——你明白，我带不走他。

        ——他是拿非利人，这种生命没有灵魂。

        该死，这有点让我想起伤心事了。

        最终，在灵媒夫人忧心忡忡的目光下，驱魔人还是伸手摘下了嘴上的铜嘴套：“我会尽快的，尽快，伊丽莎。”

        当然，我得快去快回，有乔希兰伯特的原因在，也有□□与异域的冲突在。最关键在于，我不能和格莱杨拉波尔打上照面，从恶魔手下夺取灵魂需要谦卑与谨慎，这毕竟是件得罪我父亲同事的活计。

        我不太敢想象，如果糟糕的职场关系会成为我送给多年未见的父亲的第一个礼物的话…

        我大概会羞愧的哭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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