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医谷

白墨迟微微皱眉，神色像是杂糅上了一团疑云。

        “你不想去？”他如是问道。

        大殿上的人早就安静成一尊死物，他这一句可谓震耳欲聋了，大家皆是默不作声。

        眼珠子却是灵活如猴，齐刷刷地去瞄任初。

        站在最前的眼白都翻漏出来了，只恨不得给眼珠翻个身，长在脑后才好。

        任初本来平复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再好的忍耐此刻都化成泡影，方才心中考量的‘决不能吸引白墨迟’‘不可继续轻举妄动’全部喂了狗！

        可恨自己没有长三头六臂上去将这人一顿削。

        实在不明白白墨迟发的什么疯病，今天早上一直揪着她不放，她招惹他了？

        任初极度不情愿，还是忍着头皮上了，不过她没有显露分毫，只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域主，臣想去。”

        白墨迟道“既如此为何不高兴？”

        群臣：嚯哟～

        任初头皮一麻，冷静地在心底爆粗口——他娘的！他是怎么从她满脸完美无瑕的笑意上看出不高兴的？！

        她都一副死人棺材脸了他居然还能看出不高兴？

        “臣没有不高兴。”她麻木答道。

        白墨迟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指尖扣着桌面，慢敲轻响。又一次凝视着垂首的任初。

        没什么威力，却还是让她微微颤抖与不安。

        像是一眼古井，当你凝望井水时井水也会映出你的样子，无所遁形。

        这人不会是看出点什么了吧？

        白墨迟的修为一直是个迷，外界猜测不断。有说元婴巅峰的，也有说金丹巅峰，更有甚者说半步神道。

        若真是这么个深不可测的境界，想要将她看透简直易如反掌。

        她渗汗的指尖捏住衣角，忍不住轻轻唤道：无垢，白墨迟会看出我重生吗？

        久久没有得到答复，她在白墨迟的眼神中也越来越煎熬。

        “呵”伴随一声不屑的轻笑，无垢总算回道“放心，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可以看透你。”

        这口气真是不小，甚至狂妄。

        不过任初略微放松，有无垢这一句话，她算是安心了。

        从容地任由他们打量。

        细微的转变让白墨迟微挑眉毛，微不可查地哼笑一声，他道“如此，那你可欢喜？”

        这和先前的“既如此为何不高兴”如出一辙，得，绕来绕去又给绕回来了。

        群臣：嚯哟哟～现在什么情况？域主难不成真看上丞相这个小白脸啦？

        任初绷不住脸，额角处轻微鼓起，如果不是因为打不过，她现在一定上去毫不犹豫弄死他。

        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她可欢喜？！说的好像她要去小医谷郊游一样。

        “域主，您在和臣开玩笑吗？”她忍住脏话，平静道“臣可是因为忧心主上身体才去小医谷的呢。”

        “哦。”白墨迟挪开目光，转而看向边上的花瓶，就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一般，加了一句让任初七窍生烟的话，道“丞相要是不想去不去便是。”

        操操操操！操她娘的气死了！

        “我说我想去！”任初被这个蛇精病气的不轻，直接忽视尊称扬声道。

        “……”群臣口吐灵魂，觉得任初下一瞬就会被拍扁变成肉泥。

        但又隐隐有点小期待，丞相之位空了，他们不就可以上位了？

        “嗯，本尊的丞相想去，那便去。”白墨迟从容淡定地侧目而视，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任初头皮再一次麻了，罕见地出现一丝懵懂无知，抬首看着高堂之上的人。

        四目相对，后者眼神平静不带情感，那“本尊的丞相”想来是句无心之言。

        任初顿时跟着平静了，白墨迟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人跟他计较，是犯蠢。

        她不再细想，行了礼安静站在一边。

        她不知。难道白墨迟边上的人会不知？

        五月颤抖戴上眼镜，见鬼一样看着域主。

        此刻这个隐晦地戏弄丞相的域主真的是那朵高岭之花吗？

        不成啊，看来还是要梅含笑赶紧回来看看，主人病情加重了。

        任初闭口不言，打算默默退回队尾。

        白墨迟看她轻车熟路地样子，又道“本尊倒是想起了。丞相移回首位吧。”

        “……”鸦雀无声。

        任初转身，躬身道“是。”然后昂首阔步站到首位。

        她身后的文官自觉的往后挪了挪。

        一丹隔着重重人影看了过去，感叹：丞相大人好厉害！这么快就回去了。

        一眼就能锁定任初，白墨迟眉眼舒展，处理完这一切又恢复成一本正经地样子斜靠长椅，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

        五月叹气，认命的继续道“诸位大人可还有事要禀报？”

        任初憋了气，站在前面缓慢地平复自己，打算听听别人的消息。

        等来等去没有一个吱声的，五月扶额，心道：这些人该说时不说，不该说时偏要嘴啐。

        他的命，苦也！

        复杂看向任初，他心道：丞相还真是…沉得住气。

        唉，罢了罢了。

        “如此今日便这般吧，诸位大人都回去早些休息。”这话在他口中萦绕，上下唇瓣开合就要一吐为快，却被硬生生掐断。

        “无事？”

        这声音又低又磁，若是靠的近了，定要听得人发颤。不多不少，正正好的两个字。

        听得任初微微一愣，心头罩上黑云，总有那点事情还未完的危险感。

        白墨迟这人显少会抢五月的话语权，整日沉默寡言，有时整个朝议下来不见得他会多说几句话。这么算起来，今日居然是这人说的最多的一次？

        朝臣私下闲聊也会说上两句，朝议决策的是域主，但是主理人确是伍席大人。毕竟决策只需点个头，道个“嗯”就好，主持朝议就比较费口舌了。他们的主向来就是个不愿意浪费口舌的人。

        她心道：越是这样越是不安啊。总觉得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众人心思百转，均是吃不准主上要做什么。

        倒是乐伯在人群中偷偷朝上面眯了眼。

        主位上的人安静的坐着，浅色的双眸望着远处，像是看着门外的风景。他仔细辨了辨，追着那浅色的余光看到了队伍前边垂首站立的，嘶！

        丞相！

        他瞳孔放大，虚浮的吸了两口凉气。

        他所处的位置正好就在丞相身后。看得更是此致。

        乐伯心里一番计较，任初敏感的察觉身后传来阵阵凉意。

        乐伯点点头，撩了袍子移了出来，道“臣有事。”

        咯噔噔噔噔……任初的心底传出一连串的声音。

        她还真是将乐伯忘了，他与一丹前世便害她颇多，果然应该趁早解决这二人才是。

        白墨迟觑他一眼，示意他继续，乐伯便抱拳继续了。

        “臣以为丞相身为圣域文首，若是伤了是我圣域之损失，所以丞相不能只身犯险。”

        五月嘴角抽搐，费解难当。

        什么损失？丞相吃穿用度都是自己的，又是一个手脚不能扛的，每月领着月份。

        说白了，丞相要真折在外面才叫好呢，圣域还能剩下笔开支。

        他的小心思正好也是任初的。

        她此刻更是费解难当。她一个每天只要来上个朝议，打个盹回家就有稳定月份的游手好闲的摆设，她若是死了，五月应该拍手称快吧，毕竟少了一个领钱的废物。

        乐伯擦了额头上的汗，盯着任初和五月凌厉的眼光，颤巍巍地继续道“臣以为一定要配备顶尖高手守着丞相。”

        这种荒谬的言论应该立即被驳回。

        谁他妈去守着丞相，闲的放屁呢吧，群臣有些不以为意。

        恰恰如此。白墨迟哼了句“嗯。”

        ！！！

        众人愕然了：怎么怎么？！这‘嗯’是说丞相需要顶尖高手守着？

        有了域主的首肯，乐伯跪在哪里底气上来，神嘘气定又道“且跟着丞相的不能是一般人，最好是我圣域的天骄。”

        “这样才能应对各方的危机。”

        “最好是能以一敌十。”

        ……

        众人就这么听着乐伯讲了一阵，慢慢地细品出些什么。

        顶尖、天骄、以一敌十这样的人在圣域有数个朦胧的标杆。

        那就是大将军知微，十二月卫。这些人拉出去，别说敌百了万都不在话下。

        再来这最后一位——众人默契看向上方，又默契垂下。

        这一位不能用顶尖了，都顶破天了！

        其中一人胆子大，舍得冒险，撩了衣袍跪在乐伯边上，睁眼胡诌“臣以为，没有谁能比域主亲自前往更让人安心。”

        任初眼底闪过两促小火苗，这些平日里贯会演戏的老泼皮，根本就将她往火上推。

        让白墨迟给她当护卫，嫌她命长吗？四大域之间阴谋诡计，暗杀明杀不少，在自己底盘倒也还好，每月一两个吧。

        这要是出去了可就不一样了，活脱脱明恍恍的靶子，肯定是往死里杀。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一个练气期的菜鸡和一群元婴的杠，以卵击石，自不量力，不堪一击。

        五月听着这些荒唐之言，就想大声驳回“一派胡言”却被他的主子抢了白道“嗯，本尊亲往。”

        “……”

        哦哟哟哟！赌赌赌，赌对了！

        任初吐出一口浊气，恨不得连灵魂都吐出来。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乐伯暗自庆幸，拜首道“臣觉得……”

        任初大步出来走到乐伯前面将他挡得严严实实，脚后跟特地踩在他指尖，疼得乐伯闭了嘴。

        而后恭敬委婉的反驳“臣以为您亲自前往不妥。三方域对您虎视眈眈，您一出去保不准他们就会出手。”

        五月点头。

        哪知白墨迟只是沉了声音，挑眉道“你不愿？”

        操！

        “臣没有。只是您出去恐有危险。”

        “丞相觉得本尊打不过他们？”

        “……臣没有，臣只是觉得这种小事无需您亲自前往。”

        “嗤，本尊自己想去也不成？”

        “……”

        “自然可以。尊主想去哪里都行，但是距离朔夜将近——”

        “呵”白墨迟轻笑一声，捻了一个葡萄放在指尖，玉骨修长的指透着凉，他的眉尾也带出一抹晶莹，浅吟“你——担心本尊？”

        什么？？

        任初震惊这人怎么就觉得她担心他了？

        朔夜孤月，三九寒凉。

        这是白墨迟发病，圣药师梅含笑给他的断词。

        意思是朔夜的月光照下，对别人或许一场美景，一场美谈。对白墨迟却是带刺的钢刀，月光会将他的血肉一寸寸剔除，再冻死骨头，再粉碎。

        这晚的月光会要了他的命。

        照理说这病该是一个秘密，可惜啊病主是个疯子，自己将病宣扬出去弄得人尽皆知。

        可高兴坏了敌对。选着这个时候来杀他，回回失败回回杀，一次比一次人多。

        也是无聊，杀了这么久不还是没杀掉。

        等了任初许久，也不见她答复，白墨迟又道了一遍“你担心我？”

        “……是。”她直觉自己要慎重回答，衡量许久，除了这个字再无其它。若是说了这字以外的字她一定承受不了后果。

        白墨迟狭长的眼睛眯起，两个浅色的眼珠，泛着棕色的软光，眸底轻轻荡漾着一抹温和。

        群臣瞅着二人来回几次，他们生出了幻觉，方才这二人的对话有点老夫老妻，妻子哄着发脾气的丈夫？

        不敢深入想象，不敢不敢。他们打算看看伍席大人的意思。

        伍席大人……

        五月现在一副吃惊，呆滞，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这这…估计也指望不上伍席大人了。

        任初答完，站直身子，冷若冰霜的扫了一眼，冻的他们受不住。

        丞相大人好似非常想杀人……想杀的还是他们？

        因着任初的一个是，去往小医谷的人选瞬间定好了。

        白墨迟，任初，以及十二月卫中的三月和四月这对双生子。

        呵——

        她的命，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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