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挡众神旨意2

“是。”唐止又拜，隋风致将手搭在她手腕上，将人带起来。

        “不是说了不必如此多礼。”

        唐止只是笑着，并不接话。她习惯了，当年学戏的时候师父是个古板又可怕的老头，带她入门第一件事就是学礼。

        后来唐止成了昆曲的传承人，看到她的人都说她守礼知进退，仿佛是古画中走出来的，跟她师父一个样子。唐止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徒弟像师父很正常。

        现在隋风致是她师父，虽然没有以她的身份敬过拜师茶，可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隋风致也知道劝不了她，便不再多说。他抬起手，一把长剑出现在手上。

        这叫……隔空取物？

        唐止没有轻举妄动，直到隋风致开口：“这是为师赠你的礼物，望你日后修习大道，莫要……”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莫要误入歧途。”

        剑身是寒光凛冽，剑刃看起来削铁如泥，剑鞘是白玉色镶嵌金银丝，坠下白色剑穗。

        “师父，它叫什么名字？”唐止拿着剑，抬头看向隋风致。

        后者负手而立，闻言垂目看向她，“此剑……青冥。”

        唐止抚摸着剑鞘感受着指尖微凉的感觉，念着它的名字，感受剑身共鸣一般的震颤，“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你手上的剑，从浩荡江河中，为天下苍生而来。切记行正道，若是你做了错事，为师会亲自清理门户。”

        隋风致的话里没有杀意，他只是简单陈述着这样的事实。可即便是这样，他周身泛着的淡淡剑意和气势还是压的青冥没了动静。

        天下第一剑修，不必用剑，仅凭剑意就可以叫万剑俯首。

        唐止看着微风吹动他衣摆，屏住呼吸，心脏快速地跳动昭示着她疯狂的悸动，想要用一生追随这样的人。

        师父是天上月，就应该高高地挂在天上，谁都不能染指。

        她需要深深吸一口气，才能平复心中野草一样蔓延的念头，“师父的剑，叫什么？”

        隋风致想了想，伸手将剑从鞘中去取出，然后平放着，手指在剑身掠过，“它叫无名。”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屈指弹剑身铮鸣如同回应，在空山之中掀起簌簌风声，又与万物同归于寂。

        无名。

        唐止便点点头，“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隋风致点点头，“正是如此。”

        得了一把好剑，唐止这就开始正式修习剑道。不过隋风致说她需要打基础，所以给了她一把木剑来教习。

        唐止真的怀疑自己是被看穿了，可是隋风致的态度又太过自然，仿佛的确只是不熟悉她才这样的。而几次离开桃花居去山中其他地方的时候，那些弟子对她的态度也很自然。

        她也就逐渐放松下来，以自己平时的状态来生活。

        隋风致发现，小徒弟身体里这个异界的灵魂很有天赋，和他的君子剑道坦坦荡荡不同，唐止的剑道仿佛柔情似水，绵绵无绝期。

        剑随身动，言出法随，自由自在。

        她学的很快。

        被夸奖的唐止只是谦虚腼腆的笑了一下，并没有说她学得快是因为用的唱戏时舞剑的办法，她练的不是杀人的剑，一举一动归到当年学来的唱念做打。

        剑意与唱词同舞。

        当她终于能用青冥来教习的时候，唐止迎来了原主记忆里最重要的转折点。

        “下山？”

        掌门应璇坐在上位，轻轻点点头。他这几月也在观察唐止，见她剑意温和，举止也进退有度，也便放下心来让她和隋风致一同下山。

        “你与你师父同去。”

        虽然不明白这种事怎么会劳烦掌门亲自找她，但唐止还是行了礼应：“是。”

        应璇忽然抬手轻咳的一声，对着唐止招了招手，“你来。”

        唐止心中奇怪，却也依言走过去。

        “你师父呢……比较不食人间烟火，但又见不得别人受苦。”应璇斟酌着自己的语气，“你是第一次陪他下山，以后就知道了。总之，这袋银两给你拿着，千万不要交给你师父。”

        唐止：？

        总觉得掌门师叔奇奇怪怪的。不，不止是掌门师叔奇怪，这一天唐止收到了隋风致师兄师姐共四人送来的钱袋子，嘱托她的话只有一句：照顾好你师父，别把钱交给他。

        她想象中仙人下山除魔卫道，应当是前呼后应众人簇拥，实际上却是暗中有人送来五袋子钱，然后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走了。

        扶摇山有禁制，到半山腰的时候就不能使用法术，九千九百九十九的玉阶上下必须亲自走，算是对上下山之人的一次历练。

        唐止第一次看到这台阶的时候就头晕目眩，满脑子当年练体力爬楼梯时候的画面。

        再加上从木桩子上摔下来很多次，导致站到高处就忍不住想象自己掉下去，唐止手脚发软，却不敢倚靠隋风致，于是紧紧贴着山壁，想着这样磨蹭下去。

        她的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隋风致终于明白唐止为何不愿学御剑飞行，原来是害怕高处。

        他抖了抖衣袍，将袖子递给唐止，“若是怕，便牵着吧。”

        唐止将他的衣袖攥在手里，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虽然他教我的时候很严厉，但他平时很温柔；虽然他逼我爬台阶，但他愿意让我站在内侧还给我牵衣袖！

        隋风致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

        在这种感动的激励下，唐止磕磕绊绊磨磨蹭蹭晃晃悠悠，终于用了三个时辰走下了扶摇山。

        危险解除了，唐止也可以长出一口气，她瘫坐在地上平复自己的心情，视线落在隋风致身上。

        他今天穿了一身简单的青白色衣裳，衣领和袖口是交错的荷花纹样，外罩一件紫色薄纱绣莲花的长袍，端的是翩翩君子，修雅华贵。

        然而唐止往下看就看到自己攥过的袖口处已经变形，变得奇奇怪怪，她登时有些羞愧，嗫嚅着说道：“对不起，师父，把你的衣服弄坏了。”

        隋风致正等着她休息好再出发，听到唐止的话，他才低头扫视了自己的袖子，而后道：“无碍。”

        想了想，隋风致又对唐止说：“你是第一次下山，为师将下山的规矩讲给你，且记好：除遇到妖邪或是迫不得已，不得使用法术。”

        唐止：“没了？”

        “嗯。”

        “嗯……”唐止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这规矩实在是太少了，“也就是说，不能用净身术，不用辟谷，不能御剑……”

        “虽不用辟谷，却也不可过分贪图口腹之欲。”

        然而唐止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愣愣的看着隋风致，然后问道：“那乾坤袋能用吗？”

        “不能，而且为师没带。”既然是下山，就应当一切按照山下的标准，他除了一把剑之外什么都没带。

        唐止：？？？

        她终于放弃了师徒礼数，用一种失礼的表情看向隋风致，“师父，您是打算一件衣服穿四个月吗？”

        “……”隋风致：“咳。”

        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于是两个人面对了下山之后的第一个问题：衣服。唐止终于明白离开之前那些师叔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多钱。

        她师父确实是不知人间疾苦，一心修行啊。

        “好吧，没关系。”唐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我们到城里买新的吧。”

        “嗯。”

        唐止实在是好奇，隋风致从前下山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

        隋风致说：“上次下山，是两百多年前了。”

        唐止：很好，可以理解了。

        他们两个人在天黑之前到了一个小村子，在隋风致拒绝投宿的建议下，唐止只是在村子找了一户人家买了点粗粮，然后和隋风致到山里找了个山洞住下。

        现在是春天，夜晚还有点冷，山洞里升起了火，唐止还特意找了一点干草作为坐垫。看着唐止忙来忙去，隋风致本来想帮忙，但他实在是对这些一窍不通。

        “师父，要吃点东西吗？”

        唐止看向隋风致，后者摇了摇头。他已经辟谷了，即便是下山也不能荒废修炼。

        “好吧。”唐止却还没有真的辟谷，她自己缩在火堆旁边叫着干饼，虽然不是很好吃，却也足够填饱肚子。

        她缓缓咀嚼的样子像一只仓鼠。

        隋风致用拳抵着唇，轻咳了一下，唐止立刻惊觉的看过来。

        更像了。

        “为师守夜，你且安心睡吧。”

        “好。谢谢师父！”

        隋风致晚上便坐在火堆边，调养气息的同时注意着火堆的燃烧情况。后半夜忽然感觉身边贴过来一个人，睁眼就看到唐止正在他身边蜷缩成一团。

        她修为不够高，大约是没办法抵御寒冷，又睡了过去没有调节气息……隋风致微微顿了顿动作，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来盖在唐止身上。

        似乎上一次下山，他也是这样照顾大徒弟的。

        隋风致对徒弟向来上心，可惜的是，每一个都辜负了他的期望。

        这也是他不愿再收徒的原因。或许是担心再次失望，也担心自己误人子弟，总之他不适合当别人的师父，当一个引导者或许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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