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义庄和棺材

在高高在上的云端城的外围，这里笼罩着的永远是阴暗而压抑的氛围。

        一个云端之城的凡人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在这里再繁衍后代，然后再死去。边缘之地的“低等凡人”没有城主赏赐的延年益寿的丹药，也没有钱去买更好的药，所以一般都死得很早。

        这里的人除了小孩的脸上还有些不太懂什么的朝气之外，所有的人都是麻木的，习惯了苦痛的。

        蔺月走在肮脏的棚户之间的时候，看到的所有人都和她一样，他们这些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人比蔺月更加麻木，因为一出生以来就已经被打上了“低等人”的烙印。

        要不就是在皱着眉叹着气的人。

        明明这里是天上之城，名字听上去倒好听，但实际上与地上的城池有什么区别呢？该有的欺压和苦痛一样都不会少，甚至这里的人们更习惯于麻木忍受一切。

        今天天很阴暗，阴雨给这一带带来了更阴郁的气息。

        只能从什么也不懂的小孩的脸上才会看到什么也不懂的笑，和一点欢脱的气息，以及面对稚童时的母亲的无奈的、勉强的微笑。

        云端城不会太苛待小孩，但也仅仅是和其他年龄对比起来而已。因为有了稚童，云端城才会不断有凡人，从地上带凡人上来显然不是城主喜欢的，因为有些麻烦。而这些城主当年偶然所救的一个小国百姓的后代，就被他留在了这里繁衍，成为了城主的“玩物”。

        白骨城主自己是个冷心冷面的人，他便也想看到这些凡人心冷麻木，他掌控着云端城凡人的命，能够肆意让他们变成他所想看到的样子。

        但白骨城主又是个心思奇怪的人，他一方面想看到别人冷心麻木，最好凡人们都像蔺月那样只想着苟活，眼中失去一切希冀和光彩，变成一个人偶；而他有时却又极端厌恶那些身上什么色彩也没有，只有灰色的连傀儡都不如的心冷麻木的凡人。

        就像他自己如同雪山上的一抔雪、一块冰，冷极了，但却又常穿如火一般的红衣，仿佛只有那红狐狸的皮做成的狐裘才能让他感觉到暖和些。

        飞蛾扑火，向往火的光却又被火灼烧，最后自取灭亡。不知道白骨城主会不会和那飞蛾一样呢？

        云端城边缘这种阴暗麻木的氛围也影响着蔺月，让她变得又更加呆滞了一些。他们，他们这些人，就像是生活在地下水沟里的老鼠一样。

        蔺月没有打着伞，细细的雨丝从暗灰色的天空中落下，落在她身上。这里是云端之城，少女今日要穿过这里去一个地方。

        她有新的活要干了，尽管她并不在意自己接下来要去干什么。

        什么都无所谓，无法离开这里那干什么都无所谓。

        穿过边缘区的破落的房屋群后，她时隔许多日之后又一次来到了云端城中间的这块区域。

        避开人多的地方，这里的有些人看向少女的眼神让她觉得身上发寒。

        雨变大了，少女只是任雨掉在她的身上，砸在她的头上。

        她远离了那些（比她要高等一些但又比不上更高等的人）的人，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到了那个需要她去的地方。

        “……义……庄。”

        雨水顺着脸颊滑入口中。

        她在犹豫着是否前进，是否进入这个院子中。

        这座义庄看起来很大。

        她并不是怕鬼，而是……因为一个让人觉得悲哀至极哀的理由。

        在这座云端城的半年里，她已经被磨去了所有的胆识和勇气，她知道了什么地方能进什么地方不能进，知道自己多说一句可能就会换来身上的疼痛，她已经变成十足麻木的人偶了。

        所以少女只是呆呆地站在义庄院子外门旁的一个角落里，她不敢让自己太显眼，也不敢进去。

        而被她隐藏在心中的，不仅仅是一开始被打怕了的恐惧，被磨消了的胆识和希望，还有偌大的院子里摆放的那么多具棺材。又有人……死了么。这样的景象提醒着她，她自己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因为什么错死去了，一个人孤单单地死在这云上之城。

        所以她任已经变得豆大的雨砸在她的头上，只把自己隐在墙角之中。

        ……好冷啊，雨。

        ……

        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守义庄大门的人会回来。

        少女麻木地想着。

        所以，她才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上的雨已经被遮挡了，没有再落下来。

        “嗯？你在这里做什么？外面这般冷，怎么不进去？”

        蔺月听到了，

        一个很温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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