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嘎嘣嘎嘣嘎嘣

接着，回到正题。

        女帝问：“你和崔家二郎是怎么回事？”

        燕安耍心眼：“母皇不是都知道了吗？”

        “他来宫中请罪，说是配不上你，自请与你退婚。”女帝反复摩挲燕安的手腕，“退婚不退婚，不是他说了算的，只是他这样折辱皇家颜面，怎么能再让他做你的驸马。不过若是你喜欢，朕可下令处死那青楼歌女”

        这么轻描淡写。

        “母皇。”燕安心头一跳，抬头对上女帝的视线：“若您真的处死那歌女，我和他岂不是成了一对怨侣？就算成婚也不会幸福的。”

        女帝：“他只是一介小小士族子弟，你是一国公主，他必定会恭敬体贴地侍奉你。”

        燕安反驳：“他人在这里，心却不在，女儿不愿委屈自己。何况您也说了，他这样折辱皇家颜面，是不能再做驸马的。”

        女帝静静地看着她，燕安不闪不避，六公主是不会闪避的。一国帝王的视线实在太有杀伤力，燕安差点顶不住。倏尔，女帝忽然露出一丝笑意，道：“燕安长大了，母皇都摸不清你的心思了。”

        燕安心头狂跳，半晌镇定道：“人都是会变的。”

        犹记得在公主府的时候，她和怀舟一起探讨过一篇文章，文章作者是六公主她爹徐谦，名字叫什么忘了，具体写的什么也忘了。她只记得当时怀舟给她总结全篇：“殿下须知，穷则变，变则通。大周律法、制度、思想会变，人也是会变的。”

        女帝的语气又模糊起来：“这句话听着耳熟，你父亲也这样说过。”

        燕安暗暗松了一口气，感谢徐老爹，这一关她过了。

        女帝又静了一会儿，终于彻底从回忆中出来，放开了燕安的手，结束皇家母女联系感情时间。她直起腰来，面容一肃，恢复到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状态。

        她完全不避讳燕安，直言道：“于家权倾朝野，朕有意压制，准备扶崔家起势。想到这崔云楼对你也算一往情深，便将这恩宠给他，孰料他竟如此负你！只是这等关口，朕也不便处罚他太过，否则会逼得朝中那些心思动摇的，都去依靠于家这棵大树。”

        女帝温柔地看着燕安：“只好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只要您别怀疑我，什么都不委屈。

        燕安摇了摇头。

        女帝继续说：“当然，也不能便宜了崔云楼。弃了他，可以另选崔氏子弟扶持，譬如那崔家大公子崔子推，虽说是个庶子，但是才能出众，半点不输崔云楼。此人是崔家大房一脉，素来与崔家二房有怨，扶持他起势，也好杀杀崔云楼的威风。”

        末了，女帝用一副安排相亲的架势，问：“燕安觉得崔子推怎么样？”

        啊？燕安还听没出女帝的意思。

        女帝认真地给她分析：“崔子推是个武人，虽不若崔云楼面若凝脂，肤白貌美，可也算是爽朗清举，英武非凡。他还算入眼，燕安有机会，不妨去看一看。”

        这句燕安听懂了。

        女帝竟然在一本正经地跟她讨论男人长相！还说崔云楼是个小白脸！！

        燕安噎了一会儿，憋出来句：“不着急，慢慢挑。”

        女帝了然地点点头，有些遗憾：“朕也猜到，你大概不喜欢崔子推这样的长相。”

        燕安：“”就是说女帝知道她六闺女素爱小白脸！

        燕安心惊肉跳，低头沉默。

        两人在上面谈话快半个小时，女帝让她退下：“夜宴要开始了，你去吧，叫陈力上来。”

        燕安告退称是。

        跟女帝这一番单独相处，燕安承受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走下楼梯的时候都觉得腿在抖。离开的时候，陈力呈上一个锦盒，说：“禹州节度使秦至秦大人来京献宝，这是陛下特意留给殿下的。”

        燕安掀开个小缝看了一眼，笑容凝固了。她皮笑肉不笑，对陈力道谢：“谢谢陛下。”

        绿蚁在她身边蹦跶：“殿下，陛下送的什么宝物？”

        红泥也在往盒子上瞟。

        燕安一把塞到绿蚁怀里：“自己看。”

        后者打开锦盒，看到盒子里放的五颜六色的羽毛，不知道是从什么动物身上薅下来的。

        绿蚁大喜：“殿下，陛下是挂念您的，连您的喜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是何等的恩宠！”

        是啊，何等的恩宠。六公主喜欢在头上插鸟毛这件事，连女帝都知道了，这该是何等引人注目的审美。

        夜宴还没开始，大殿里布置得差不多了，人还没到齐，燕安不想碰到什么熟人搭话。毕竟她不是真的六公主，和熟人攀谈不起来，于是让绿蚁留下，自己带着话少的红泥到附近的园子什么的偏僻地方待一会儿。

        路上还遇到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宫女，水嫩嫩胖乎乎，眉间一点朱砂，穿着一身青翠的宫女襦裙，活像个陶俑娃娃。

        小宫女软软糯糯地行礼：“公主好。”

        燕安对这等萌娃完全没有抵抗力，想要抱她，伸出手却是满身的累赘。只好捏了捏她头上兔子一样的发髻，从袖子里将装有点心的荷包递给小宫女。

        小宫女乖乖道谢：“谢谢公主。”

        燕安又揉了一把，正要说话逗逗小姑娘，忽然被红泥一把拉下去，两人并一个六岁小姑娘在墙角处蹲下来，红泥在她耳边说：“公主，噤声！有人来了！”

        有人来就有人来，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红泥你这习惯可不太好哇！

        根据燕安的经验，遇到这种事情，如果不大大方方出去，后果会很惨。可是蹲都蹲下来了，远处那两人的声音急急走近，这时候从墙后面站起来，反而欲盖弥彰不好看了。

        小宫女的头一动，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看了过来，燕安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嘘。”还好小宫女很乖，她们藏的这个地方没点几盏灯，比较暗，一时也不会被发现。

        燕安再次“被迫”听了墙角。

        脚步声匆匆忙忙，一前一后，伴随着后面那句“留步”，前面的人忽然住脚，两人在离他们挺远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

        远远的那人出声，是个男的，问道：“公主走那么快做什么？”

        公主？不可能是五公主，五公主尤其话多，不可能这么沉默。也不可能是大皇女，姬尧不像是这样的人。那就是三公主姬洁姬皓月了。

        姬皓月没有说话，男的又问：“公主怎么不说话？”

        姬皓月终于开口：“质子找本宫何事？说吧。”

        被称为质子的男人笑了，说：“无事，只是想问一问殿下，桃子好吃吗？”

        燕安挑眉：急匆匆你追我赶，就问这个？

        姬皓月答：“本宫不喜欢吃桃子，赏给”她大概是觉得“赏给”这两个字不合适，也太伤人，顿了顿说：“送给我六妹了。”

        忽然被cue的燕安：嗯？

        六妹本妹表示没有见过桃子，和三公主唯一的联系就是那十遍待检查的《金刚经》了。她扭头看了看红泥，对方摇摇头，表示也没有见过。

        男人说：“公主不喜欢，是没有试过，没试过的东西怎么能断言不喜欢呢？我府上还有鲜桃，明日送给公主试一试，如何？”

        姬皓月：“不如何，本宫不想吃。”

        男的：“到底是不想吃？还是不敢吃？公主为什么不能给桃子一个机会？只要尝过，公主就一定会喜欢它的。”

        姬皓月定定说道：“不敢吃，也不想吃。本宫说了不会喜欢，就是不会喜欢。既然注定不会喜欢，那为何要给它一个机会？”

        燕安：“”

        她有理由怀疑这俩人不是在讨论桃。

        男人还待再说，姬皓月不愿听了。她情绪有些起伏，换了个方向，朝男人那边走。没有听到声音，两人应该是擦肩而过，只剩那男人留在原地。

        良久，男人叹了一口气，语气饱含疲惫：“那边的看客，可以出来了。”

        红泥老实，要起身，燕安将她按住，决定装死。

        不过三秒钟，那男的又说：“姑娘，我看到你的裙角了，别躲了。”

        燕安闭了闭眼，尴尬地起身，先声夺人：“本宫好好地在这里赏景，你们忽然就闯过来，跑也跑不掉，只好被迫听了一耳朵。”燕安眯了眯眼，假装看不清：“天这么黑，本宫也看不清你的长相，不知你是哪位。”

        如果这个男的不愿意被人发现，且足够聪明，胡诌一个名字糊弄糊弄她，然后迅速离开，她就当作没看见。

        可他偏不，报身份报得十分详细：“在下是西突厥质子王执，王恒之。”

        这下燕安是真的认识他了。

        王执看到燕安，十分镇定，半点都没有被撞破的尴尬，只问：“六公主殿下，桃子怎么样，好吃吗？”

        这毕竟她和姬洁是一家人，于是燕安面不改色地扯谎：“好吃，很好吃，红泥她们尝过了都说好吃，对吧红泥？”

        红泥配合点了点头。

        王执蓦地笑了：“六公主变得这么风趣。”

        燕安讪讪：“我们藏得那么严实，离得又远，你是怎么发现的？”露出裙角当然是假话，这个人敢诈她们，一定是察觉到她们的动静了。姬皓月是习过武的，连她都没有发现，这个人除非是武功更高，或者是情绪没有激动到扰乱五感的地步，否则他不会发现他们的。

        王执指了指她手下的小宫女，燕安还捂着小宫女的嘴。

        这小姑娘安安静静，非常乖巧，只是燕安刚才听墙角听得聚精会神，没注意到小宫女的嘴巴竟然在动，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

        她放开手，小宫女黑葡萄的眼睛看着她，两颊鼓鼓的。嘴里吃完，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块，放在嘴里。

        咀嚼声很大，放开手听得就更清楚了。

        “嘎嘣嘎嘣嘎嘣。”

        燕安：“”难怪她们会被发现。

        小姑娘你怎么这么馋？

        她掀开那荷包看了一眼，原来她刚才给小宫女的荷包里面，装的是寒具，一种圈圈状的油炸食品，难怪那么酥脆。

        燕安心道：失策了，应该装红豆糕的。

        王执忽然说：“红豆糕。”

        燕安：？？？读心术？

        很快她就知道这不是读心术，因为“嘎嘣嘎嘣”的小宫女往王执那边走了过去。王执摸了摸小宫女头上的兔子发髻，又叫了一声：“乖，红豆糕。”

        燕安：“”原来这小宫女叫红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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