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话

燕安已经迷糊了，她没想到葡萄酒的后劲儿那么大，从脖子烧到脑子，思绪乱飞，想到什么说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干。”她抱着手边的一株兰花，晃啊晃，将酒壶对着自己的嘴倒了下去，却对不准方向，将脑袋旁边的昙花浇了个透心凉。

        燕安：“谁家卖的假酒，怎么在里面掺水啊？一点酒味儿都没有，无良奸商！”

        当然没酒味儿了！全给昙花喝了！

        怀舟饶有兴致地看着醉酒的燕安，提醒道：“殿下，你压到我种的花了。”

        “胡说！”燕安手一挥，把一朵兰花摁趴在土里，竟然有理有据：“你昨天晚上才买的种子，今天就长这么高了？怎么可能！当我三岁小孩吗！”

        现在这脑子，连时间都搞错，和三岁小孩也不差什么了。

        怀舟纠正道：“殿下，是三天前的晚上。”

        “对哦！”燕安恍然大悟，猛然从花丛中坐起来，有些委屈地看着怀舟：“我都三天没有见到你了！”

        怀舟静静地看着她，未作反应。燕安又看向了他身边的小盘子，震惊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三天不见，小盘子你怎么长这么高了！我都看不见你的头顶了！”

        小盘子不说话，默默退了两步，嫌弃的意思很明显。

        燕安坐起来，够着手想要站起来，却头重脚轻，怎么也站不起来，甚至用力过猛，摇摇晃晃地往下倒。倘若倒下去，脑袋上肯定要磕上好大一个包。

        咦？记忆里好像那谁谁也这么摔过。是谁呢？燕安想不起来。

        身旁有人接着，她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了怀舟的怀里。

        燕安仰面，视线爬过怀舟的衣襟，修长的脖子，线条流畅的下巴，最后对上了怀舟低头的目光。她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那谁谁是怀舟，当时她没接住他。于是惊道：“怀舟，你头上的伤好了没有？头还疼不疼？”说着就要挣扎起身，慌忙地扯他的衣袖，“快点走，我们去找侯大夫，让他给你治治。”

        怀舟一只手就将她按住，语气很轻：“早就好了。”

        啊？好了啊。燕安神经一松，瘫在怀舟的怀里。她非常不客气，兀自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时不时地眨一下眼睛。

        怀舟的身上是不知名的香气，特别好闻，燕安早就想问这是什么香了，又怕自己问出来太猥琐。现在醉着，脑子不清醒，也顾不上猥琐不猥琐。她抓着怀舟的衣袖深深吸了一口，语气十分天真坦然，“你好香啊！熏的什么？”

        怀舟正专心对付她手上紧紧攥着的酒壶，随口应道：“苏合。”拍拍她的手，“把酒壶放下。”

        “不放！”燕安潜意识里知道，手上这酒壶是好东西，不能放。她攥着酒壶躲来躲去，就是躲不开怀舟的手，于是干脆往嘴里倒，想着喝完就好了，这下总拿她没办法了。

        孰料酒壶还没凑到嘴边，一只染有花香和苏合香的手捂住了她的嘴，这下没办法喝酒了。燕安睁着眼睛呆了一会儿，还没想到应对的办法，又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酒壶，握住她的手将酒壶往下倾倒，珍贵的葡萄酒就这样，尽数浇灌花田了。

        “你这样浪费食物是要接受谴责的知不知道！主席曾经说过，我们要践行光盘行动，振兴唔唔”染有花香和苏合香的手再一次捂住了她的嘴。

        燕安抗议，忽觉身上一轻，竟是怀舟揽过她的腿弯，将她抱起来了。

        不由心底赞叹：好身手！

        怀舟转身面对院子门口站着的两人，淡淡道：“夜色已深，今晚公主就住这里，二位大人早些回去吧。”

        绿蚁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公主吩咐过，除了公主自己的寝房，不宿别的屋子，除非让我们进去服侍。”

        怀舟轻嗤一声，笑意莫测：“若是公主要与我欢好，大人也要在旁边看着听着？”

        绿蚁一愣，脸红了。红泥扯了扯她的袖子，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道：“十六公子莫怪，我二人就在门口守着，不进去就是了。请你好好照顾公主，有劳了。”红泥看向怀舟的手，他还紧紧捂住公主的嘴，动作姿态看起来有些不敬。

        但是公主从不生气计较，她暗里提了几次都没有结果。若是再进一步说开，那就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了。

        怀舟礼貌颔首，唇角染笑，“请便。”转身抱着燕安进屋，关上了门，小盘子守在门外，一双眼睛黑漆漆地盯着她们。

        门内屋里，燕安被放在床上。

        怀舟的衣袖从她脸上拂过，痒痒的，她一把抓住。床前正欲离开的人不得不止步，背着窗外的月光，静静站着。

        燕安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奇怪，摇了摇怀舟的袖子，叹息出声：“我好累啊。”

        “为什么会觉得累？”

        “不知道。”燕安晃了晃脑袋，“就是很累。”顿了顿，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颠三倒四：“我不想去芳菲院，不想进宫，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回家，想加班，想挣钱买房。”

        怀舟在床边坐了下来，温声细语，循循善诱。

        “喝了这么多酒，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燕安。”当然记得了。

        “年龄几何？”

        “十八。”女人永远十八岁。

        “家住何处？”

        “很远的地方，北边。”燕安不知比划了什么，“21世纪，另一个时空，出租屋里，那里才是我的家。”

        怀舟皱了皱眉，总觉得好像问出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问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燕安长长地叹气，“回不去了。热死了，才到这里来的。”

        脑子又糊涂了。

        怀舟拿起扇子给她扇风，这时小盘子推门进来，手上还拿着水盆布巾，这大概是红泥绿蚁的意思。

        “端过来。”怀舟不得走动，捞起水中的布巾，拧了水，盖在了燕安的脸上。他的动作不算温柔，用力地将燕安的脸和手擦了几遍。后者迷迷糊糊地睁眼，控诉道：“唉呦，可疼死我了。”

        怀舟不理，待小盘子关门出去，他又伸手去脱她的衣服，两个人都很坦然。燕安非常配合，乖乖抬起手任怀舟脱衣。她在芳菲院待了三天，为防止有人扒衣服，穿得厚厚实实。

        怀舟从她身上脱了外衫，解了襦裙、帔帛，一身胭脂香，全部丢出去，只留下薄薄的一件诃子。燕安看着他，赞叹道：“你好贤惠啊，如果我是个男的，一定把你娶回家当老婆。”

        完全没意识到，即使她是男的，也不能把怀舟娶回家当老婆。

        怀舟对此的回应是：扯过被子，一把盖在她头上。过了会儿帮她把脸露出来，淡淡道：“话太多了，睡觉。”

        燕安眨了眨眼睛，脑子正迟钝，忽然手边的袖子盖到她脸上，刚嗅出这是熟悉的苏合香，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下一刻沉沉睡去。

        意识模糊时，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棋局早已摆下，容不得你退了。”

        与此同时，大皇女府邸，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大皇女一一翻看夜宴来客的资料背景，却什么也没能查出来，人人都有合理的说辞，看起来没有漏洞。她揉起了额头，忽听有人叩门。

        “何事？”

        近侍答：“殿下，三公主求见。”

        这么晚找她，莫非是玉玺案有了新线索？

        “快请。”

        片刻后，姬皓月推门而入，直截了当地陈述道：“皇姐，秦至以及禹州随行的人，全部被大理寺收押了。”

        姬尧翻着文书道：“早该收押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若不是顾忌她的身份，秦至被当场赐死也是不为过的。

        “不止。”姬皓月压低了声音，道：“我得到消息，大理寺那边，似乎要从秦至下手，彻查一切在望京与秦至来往人员。”

        与秦至有来往的，最密切的，身份最尊贵的，是姬尧本人。

        这是冲着她来的。

        姬尧看着灯火，意味不明：“知道了。”顿了顿，问：“母皇的身体怎么样了？按时喝药了吗？”

        “陈公公说母皇需要静养，吩咐不见任何人。”

        “可她却召见了三法司办案官员。”

        “三法司汇报查案事宜，理所应当。”

        “不。”姬尧摇头，“母皇只是不想见我们，但是如果小六求见，一定会被接见的。”

        “小六”姬皓月欲言又止。

        姬尧有了不好的预感，皱了皱眉：“她又闯什么祸了？”

        “小六迷上了芳菲院一个名叫秋山的小倌，并未得手。为吸引秋山注意，她在芳菲阁里一掷千金，男女不忌，与舞伎乐师厮混了三日三夜，今晚才回府。”

        竟然是在这个时候，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姬尧头更疼了，一时间脑子里思绪复杂，理不出结果。

        “罢了，先不去管她。”她简直焦头烂额，“先办好手头的事情，老二一直盯着我们，不能放松警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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