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重逢

祁诺涵无言以对，略一迟疑之后，竟学着夜寒烟的样子，双手平伸，脸露苦笑：“看来今日死定了。”
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二人拿下之后，祁诺浔和他的亲兵们心中却没有享受到半点胜利的喜悦。
本来以为会遭遇到剧烈的反抗，谁知道事情竟然会这样顺利，人人心中都不免生出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事有反常必为妖。这两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主？他二人诡计多端，若说是毫无反抗地伏绑，没有埋伏厉害的后招，谁也不信！
唯有莫云纤看到结结实实的锁链将二人紧紧缠住之后，紧绷的脸色稍稍放松了一点：“你二人倒是识时务，不过这样的选择只怕也未必救得了你们！你们最好祈祷祁诺清没本事打进来，否则城破之后，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俩！”
“你废话好多。”夜寒烟眉头微皱，不耐烦地抱怨道。
见对方明明锁链缠身，却依旧气定神闲，莫云纤不禁怒火上冲，但她尚未来得及发威，便听到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响，眨眼之间已经到了紫宸殿之外。
到了这个时候，并不愚蠢的她自然也是明白了眼前的现状，顿时与祁诺浔等人一起煞白了脸色。
夜寒烟听见那声音之后，心中却是不可自抑地涌起一阵狂喜，在满怀期待地向那声音来处看了许久之后，她才勉强平复了心情，朝莫云纤浅浅一笑：“看来公主说得没错，我今天死定了。”
“知道死定了，你还那么高兴！”莫云纤冷冷地盯着她，在看到后者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得意之后，越发恨得咬牙切齿，只差没有扑上去将她那张笑脸扯碎了。
“都给朕闭嘴！”祁诺浔重重地一拳捶在桌上，茶杯笔砚等物摔了一地，殿中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得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像拉风箱一样呼呼直响。
过得片刻，莫云纤才不轻不重地嘀咕了一声：“不知道还能威风多久呢！”
祁诺浔没有来得及回答，因为下一刻，紫宸殿的大门处便传来一阵惊呼，接着那些原本盘踞在墙头和屋顶上的弓箭手以及埋伏在园中的亲兵一涌而出，大声呼喝着向外面冲杀出去，瞬间将这殿中的动静掩盖了下去。
听到外面的声音，夜寒烟的一颗心早已高高地悬了起来。
虽然结局已经不需要有半点怀疑，她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无无规律地乱跳，心中竟比前几日接到赐死的圣旨之时更加慌乱无措。
而这样的慌乱，却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生命还捏在祁诺浔的手中。此时的感觉，倒更接近于……近乡情怯。
她与那个人，其实什么都没有说过，但是有些话，心中已然明白，再宣之于口似乎反而觉得有些浮浅了。
此前并非没有经历过离别，可是只有这一次，才是真正让她时时刻刻萦绕于心，没有片刻释怀。
而此时此刻，知道他马上便会出现，夜寒烟她反而十分没出息地萌生了退意。若不是祁诺浔的亲兵警惕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几乎立刻便要落荒而逃……
而就在她迟疑的这片刻工夫，外面的情形已经有了变化。
紫宸殿紧紧关着的大门，不知何时已被粗暴地撞开，身穿西营服色的将士们像潮水一样接连不断地涌了进来，硬生生在殿中守卫之中冲开了一道口子。
在一拥而入的西营将士们中间，一道冷峻的身影分分外显眼。夜寒烟远远看见时，便觉那人身上似乎隐隐挟着雷霆风霜，虽身在千万人之中，亦难掩其一身凌厉之气。只见那人所过之处人人避让，就连先前最凶悍的守将，也只得狼狈万状地连连退后，眼睁睁看着他眨眼之间便已来至大殿之外，驻马横刀，将殿门挡了个严严实实。
果然，是他。
此时在这种情景下相见，夜寒烟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这半年里，听到过他要成亲的消息，也听到过他的死讯，对他感念过、期盼过、怨恨过，每日不变的却是心底那一丝不敢宣之于口的思念，密密如丝，紧紧缠绕。
这半年里，自己也经历过迫害和欺骗，经历过死里逃生，如果说有什么人是心中一直放不下的，恐怕就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了吧？
这一个瞬间，隔着一道门，隔着一道长长的台阶，隔着双方冷冷对峙的将士，看着那一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才知这些年所有的坚持，都只是为了这一刻。
一切，都是值得的。
寂静的殿中忽然骚动起来，夜寒烟被一名亲兵在后背上狠狠地推了一把，蓦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推到门口，正在十数人的推搡之下，跌跌撞撞地走出大殿，站到了高高的台阶之上。
身旁有人缓缓走近，正是那神色有些僵硬的祁诺浔迟疑着占到了她的身旁。
夜寒烟下意识地向另一边同样被绑缚着的祁诺涵看了一眼，只见他唇角含笑，对眼前的险境似乎浑不在意，她也只得将心中的忐忑艰难地压了下去。
无声地僵持了片刻之后，祁诺浔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只听他颤声道：“三弟，竟然真的是你回来了？方才他们来报，朕只是不敢相信……前几个月听到你阵亡殉国的消息，朕悲痛无以，不想你竟能平安归来，当真是天佑我大业！你回来了便好，快快上殿来，我们兄弟好好叙叙别来之情！”
“多谢皇兄关怀，臣弟一切都好。”祁诺清缓缓将目光从夜寒烟身上移开，微笑着看向祁诺浔，话说得谦卑而客套，语气却殊无尊敬之意。
“哈哈，平安便好，平安便好！”祁诺浔干笑了两声，语气之中也没有半点欢喜之意。
祁诺清淡淡一笑，并未继续应答，两人遥遥相对，竟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当然，这“尴尬”二字，仅仅是对祁诺浔这一边的众人而言；至于祁诺清，他却一直气定神闲，在西营将士的拱卫之中，他不像是面对着一场关乎国运的皇权之争，反倒更像是在欣赏什么风景一般。
祁诺浔身后站着的那些当朝重臣们，早在在听到祁诺清攻破城门的那时开始，便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冷汗淋淋，勉强撑过了一两个时辰，早已人人虚脱无力，倒好像经历了一场苦战的人不是守城的军士，而是他们一样。
他们已经投错过一次门路，虽说法不责众，但谁知这个杀人如麻的“战神”一怒之下，不会拿他们当中的谁来祭刀？
想到被祁诺清清算的后果，有些身子本来较弱的老臣已经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地上倒去  。
站在李太傅身后的一个老臣将心一横，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强撑着站直了身子，作出正义凛然的样子道：“御道之上严禁跑马，更不得携带兵刃，殿下带凶器闯入紫宸殿，究竟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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