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如果你不是皇帝

　无论夜寒烟如何追问，祁诺清都一口咬定他只是随便问问。夜寒烟虽然不信，却也毫无办法。
　　至于他的问题，她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难题。自从第一次被送到太和殿的那一天起，夜寒烟便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如果这两边真的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她除了逃避之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真正可以做到的答案。
　　如果祁诺清一定要她明确地给出一个回答，她也只能这样说：“如果你不是皇帝，该有多好。”
　　给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她刻意地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她自己刚刚说过的：没有“如果”。
　　他已经是皇帝，所以没有“如果”，在她竭力避免作出选择的时候，别人会替她给出一个答案，虽然，这个答案未必是她自己想要的。
　　走出紫宸殿的时候，夜寒烟的心中诡异地恢复了平静。
　　她知道在祁诺清的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虽然她并不知道他决定了什么，但相信答案不久之后就会揭晓。
　　到时候，是生是死，都会有别人来替她决定，她已经不用再为此事而摇摆不定了。
　　当然，松了一口气的夜寒烟并不知道，在她洒脱地转身离去的瞬间，那个一直都意气风发的少年君王，脸上却露出一抹从未出现过的苦涩笑容。
　　其实，他自己也想说，他若不是皇帝该有多好。
　　这个位置，与至高无上的尊荣同在的，永远是孤独、寂寞和无数个身不由己。这个位置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枷锁，让每一个坐上它的人，都会被迫做出很多自己并不喜欢的选择，都会一步一步变成一个十分陌生的自己。
　　如果，不做皇帝该多好……
　　走出紫宸殿之后，夜寒烟立刻被先前那种热烘烘的氛围包裹了起来，但这一次，她却并未像刚刚那样感到头痛和不耐。
　　因为她已经隐隐感觉到，这样的热闹并不会持续很久，也许今日，她没有机会像原先设想的那样累得人仰马翻了。
　　“外面都说贵妃娘娘独得圣宠，我先前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才知传言确实不虚啊！”一个清亮的女声忽然从廊后传了过来，夜寒烟忙带笑回身相迎。
　　却听见另外一个刻意装得端严的声音冷笑道：“‘独得圣宠’这种说法实在是太看得起她了！这个笨女人，什么都不懂，想叫她独得圣宠，本公主实在看不到什么希望。”
　　夜寒烟讶异地看着并肩二来的两个女子，惊讶得几乎连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难道这便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说法的最好诠释？如果不是出于这个原因，眼高于顶的五公主怎么会和晁国的这位心直口快看不出半分修养的六公主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
　　在夜寒烟错愕的目光之中，五公主大概是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了，却又不肯输了气势，只得故作严肃地问道：“皇兄叫你去说什么了？哼，为了见你，竟然把我们都赶了出来，你好大的面子！”
　　夜寒烟只得尴尬地苦笑了一下道：“不过是问一问大婚的准备、吩咐小心谨慎罢了。”
　　五公主极其不屑地撇嘴冷笑道：“哼，那么小心谨慎做什么？再大的场面、再风光的仪仗，也不过是迎来一个出身鄙野的皇后，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丢我大业皇朝的脸？依我看，咱们还是把场面安排得马虎一点，也省得大家对皇后抱太大的期望！”
　　夜寒烟闻言不禁有些担心，毕竟“出身鄙野”这四个字一竿子可以打翻一船人，她难道就不怕这位晁国六公主翻脸吗？
　　出乎夜寒烟意料的是，六公主闻言非但没有觉得不自在，反而十分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夜寒烟细想了想才有几分了然：据传莫云纤自幼养于民家，想必六公主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对她这样的出身颇有几分瞧不起吧？
　　这样的境遇，倒让夜寒烟在心底对莫云纤产生了几分同情。自幼被送到民间抚养，并不是她自己能够决定的事，却是她一生都甩脱不掉的屈辱，即使她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仍然要被人拿这一段旧事取笑吗？
　　当然，夜寒烟并没有太多的恻隐之心用来在别人身上浪费。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她只得装作漫不经心地道：“不管怎么说，皇帝大婚，都不会有敷衍了事的道理。两位公主转了这会儿，可有看见什么人疏懒怠工吗？”
　　“别提了，”五公主忿忿地道，“不过是大婚而已，何况迎娶的还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何必搞得这么庄重？这会儿宫中的奴才们全都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本公主叫个人停下说句话都喊不住！奴才也就罢了，添了那么多侍卫做什么？难道那样一个歪瓜裂枣的皇后还有人抢不成？”
　　夜寒烟心中一动，忙问：“添了很多侍卫吗？我看还好啊！”
　　五公主冷笑道：“侍卫们身上都带着长枪大棒的，岂能摆在明面上让你一眼就看到？都在人少的地方呢——紫宸殿后面的夹道里、下人们歇足的耳房里、还有堆放杂物的仓房里，哪里不是满满登登的人？只不肯被你看见，怕冲撞了你这半个新人罢了！本公主真是想不明白，皇兄这样重视这大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今日宫中毕竟人多，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夜寒烟口中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心里却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虽说有备无患是好的，但在大婚这样喜庆的日子里，谁愿意添那么多带兵器的侍卫在宫中？做皇帝的人，一举一动都会考虑到天下，难道他就不怕因为兵器不吉，导致这场大婚不被上天庇佑吗？
　　联想到先前的那些疑虑，夜寒烟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祁诺清在筹划一场阴谋——一场有关匈奴，或者说是有关前朝的阴谋！
　　她已经承诺过，前朝的宗室不会对他构成太大的威胁，他到底还是不肯放过吗？
　　难道改朝换代之后，必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如果一定要这样，夹缝之中的她，又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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