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白鸽

韩筝坐在红木地板上，手边放着一张缓解肌肉紧张的踩压垫，便于她下课疲累之后躺上去休息放松。

        她是知道今天需要去相亲的，从国外回家之后，跟母亲吃饭时，也一同见过男方的母亲。

        因为初次见到高夫人，她并不知情双方家长的打算，被长辈呵护关心，也表现的乖巧懂事，见到进来向她打招呼的高铭海，

        心绪像被拨响的琴弦，乍见之欢里沉浸着些许男人身上独有的香烟气味，虽说能够接受男人抽烟喝酒，但看他正年少气昂，

        就已微有些老练成熟的气派，也不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你好，我叫韩筝，请问是高先生吗？”

        高家跟韩家，并不像唐老爹之间的关系，此番谈到儿女婚事，两家父母也是私下商谈许久，才把相亲提上了日程。

        “我是高铭海，刚刚我在外面等你，有看到你在教孩子跳舞，教的真好。”他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氛围，

        眼前这个要和她约会的女人，让他眼前一亮。靓丽的外表和不俗的气质，已经完全调动起他今天约会的热情。

        更何况看到她温柔的安慰小女孩的场景，温馨柔软，如果未来一定要和这样的女性结婚，她这样亲和的性子，

        一定能照顾好他的孩子，打理好他的家庭。婚姻是场买卖，本质是利益的交换，韩筝同样也很认可他，“谢谢，

        之前听阿姨说起你，这么年轻，高氏集团的生意就能交托在你手里，之前听说全森附近的开发，

        高氏集团顺利拿下，刚刚开盘就能销售大半，家父听闻是你的成绩，真的很欣赏你的才干呢。”

        韩筝一边跟他聊天，已经一边起来，从教室门口旁的竖衣架上取了她的外套，亲昵的口气也丝毫不曾露怯，

        “你过奖了，咱们可以出发去看芭蕾舞剧了，不然可能一会赶不过去，哈哈。”高铭海笑声回应她，

        听表扬他也听得多了，但因为今天初次碰面，就被这个大有好感的女人夸奖，心里的摇曳也难以掩饰。

        韩筝听见他开朗的笑声，也笑着回应他。“我去换个衣服，五分钟，我们在门口见。”教室外面有她专用的换衣间，

        她准备把身上这套被汗水浸湿的紧身舞衣给换掉，因为怕他久等，又懊悔自己今天没提前穿上裙撑，

        心里暗暗叹声，“早知道这样，就把裙撑穿上，这样更好看。”高铭海当然不能理解韩筝的想法，原本有些无感相亲的，

        突然发现对高的印象还不错，因而第一印象没有做到完美，就算以后结婚了她也会好后悔。

        韩筝匆忙换衣服，因为常年留学法国，一贯穿的胸贴，担心剧院里会热，换了大衣会凸点，国内的气氛云云。

        “好啦。”多年学舞让她对眼神的把控能力已经炉火纯青，想要对面前的人传达的情绪，也很到位。

        高铭海自然是有些云里雾里了，他谈过的女友里美貌都有不输于韩筝的，但临场见着她，身上不自觉的开始融入她的生活状态。

        “哦别不是下了我降头吧”一边有些讨厌被拿捏到的气氛，自傲的性格又能哄劝自己多心，本来是体贴的人家。

        高铭海没有主动去牵韩筝，而是领着她一路下电梯，因为各自都有引以为傲的家庭和背景，聊天也显得很正经而亲切。

        韩筝国外呆了很多年，性格更是超脱一些，温和而又疏离，尊重而不显得拘束。b市的风土人情，她也蛮好奇的。

        “我也才回国，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啦。”韩筝跟他从商城的一层大厅往外走，空气倏然转冷，

        此时温柔的话显得她更加魅惑，“哈哈，好，应该的。”他们一会将驱车去演出芭蕾舞剧的剧院大厦，

        b市是都市文化发达和经济繁盛的城市，守秩序和用理智是在这里居住和打拼的基本修养，阿铭性子一向有些跳脱，

        对此他自己心里有时服管教，没多久又得唱反调，高夫人看重韩筝，也是不无道理的，至少她不需要像慧恩一样，

        即使要对男人情根深种，也不需要太过顺从，说一分的话也能收到三分的力，这差不离也是当妈制服儿子的好办法了。

        二人的车程不长，等乘坐电梯上了剧场所在的楼层，因为买的是vip座，但里面的饮食都是单独再买，

        高铭海也很是绅士的问她，“等会去看芭蕾舞剧，你有想吃的零食或者饮料吗？我一会顺便去点。”

        他从未看过芭蕾舞剧，可新奇的感觉还是能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不用了，我不太喜欢看芭蕾舞的时候吃东西。”

        这还真是挺正式的，高铭海一直觉得，女生差不多都喜欢在看电影的时候一边吃一边看，之前和慧恩一起看电影，

        有时候都觉得比电影还有意思，试问哪个正常男人能忍的了呢？

        只有余慧恩才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爆米花，一边看到激动处怪叫，吃一口呛一大口，想到此处，

        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好，那我就不点你的啦，我去买杯咖啡。”他怕他看芭蕾舞睡着了。

        说起来高雅艺术，艺术展览，博物馆，音乐会，要是让他去，他不会怂，但有多喜欢也实在谈不上。

        高铭海起初也饶有兴致的欣赏起了芭蕾舞剧，美的享受是人们共有的体验感，但当他发现韩筝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舞剧，

        便又分出了大半的注意力给她，他觉得认真的女人是很迷人的。身上这股野心勃勃的劲，他很欣赏，

        思绪没一会又飘远，但初步看来，他是完全不反感韩筝的。如果一定要成婚，她基本软件硬件都不错，

        想到自己的事业，有些忧患意识是在所难免的。临出门前高夫人的叮嘱，突然让他有所悟，

        刚想开口出声跟她说话，但发现从头到尾，她的眼神都在这场芭蕾舞剧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没那么满意了，想起在不久以前，有个女人气的他暴跳如雷，那种无力的感觉，

        回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么无助和烦躁，满眼里都只记得她吵的面红耳赤，又哭又闹却还是服软的情形。

        两个人最终还是没去喝下午咖啡，原因是高铭海已经喝过了，韩筝点名一家私房菜，二人也还是同去。

        吃的不咸不淡，聊的也算是正正好，韩筝心里也像高铭海那样想，这个男人她还是满意的，

        她的家庭让她无法思考感情对她的重要性，理智的判断，已经成为她生命的最基本的原则，

        从哪一方面来说，眼前的男人，都是上上之选，与她也算是佳偶天成的情形。

        “我说，你干啥去，哎，老林，回来。”常涵是没料到刚刚还挺尸在沙发上的林阅异，

        突然就被火烧了一样飞跑出去，但还好尚有一丝理智存之，“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去找那个冯清芙，余慧恩的死，她绝对知道点什么！”案发第二天，他们就去了余家，女生房间里的口红，

        基本全部都是使用的半新不旧的，这么日常的东西，难道天天见面的人，就没有发现吗？

        口红这东西，昂贵的和便宜的始终有一个最大的区别，上唇之后带给女人的形象变化，是两码事，

        哪怕颜色仿的再好，质感尽力做的最佳，材料不同，呈现出来的品质状态都不同，余慧恩家贫，她不可能自己支付的起。

        “你不觉得，这个女高中生不像我们平时想象的那么简单吗？她日常使用的东西，全部都是精致昂贵的，

        这说明了什么？这些东西肯定不是她自己能得到的，要么就是有人送给她的啊，冯清芙作为她的朋友，

        这么日常的玩意儿，她就没有一点疑惑？她没说真东西，我们得找她！”林阅异办案多年，

        早就把所有让他疑惑的案件难点，和重要的证据信息，很快上手熟记，冯清芙是他们现在所能掌握的，最有价值的证人！

        常涵听着搭档头头是道的分析，他一向精明于做技术和数据的处理，对于这不太专精的方面，他始终选择追随老林的判断。

        两个人开着警局里办案用的私家车，车牌和外形都十分普通，林阅异打通了冯清芙的电话，要求见她。

        刚开始拒绝的冯清芙，最终还是同意见见她，只不过她此刻正焦头烂额，家里鸡飞狗跳，朋友身死都也来不及顾上。

        但听到余慧恩的死，那头电话里的人，声音微顿了顿，很长一段时间，两个警察都以为她挂了或者装作没听见。

        “你们来全森附近的那座绿莺公园吧，我们去那见。”她记得慧恩很喜欢去那里喂白鸽，很久不曾去了。

        海洋馆她一秒钟都不想靠近，出了事后，她的周围人都在谈论这种离奇死亡，来不及去咀嚼别人嘴里的惊讶，

        痛苦有时候是具象的，朋友的音容笑貌正因为太过熟悉，他们谈论她的死亡时，她表现不出来一点点难过，

        只是因为，她不能接受，那个和她曾经相互陪伴的女孩，真的离开了她。

        冯清芙家里正出了点事，冯父最近在家里经常有些鬼鬼祟祟的，察觉到的父亲的表情和语气，都让她太没安全感。

        真是烦透了在家里看他们两口子演来演去，被警察叫出去也不是大事，“我现在去那，你们去公园中央湖的长椅边上等我。”

        她经常会和慧恩去公园，踩在被太阳炙烤过后仍有余热的嶙峋乱石上，很多喜欢养生的老人都去踩，

        把这种体验都当成了一种修行。本来她是想去公园聊聊天，但慧恩总是拉着她乱转乱走，一刻不叫她闲下来。

        公园里还有一群固定的鸽子群，慧恩点着那种尖嘴喙，脑袋上有一撮深棕，右脚有伤痕的鸽子说，我好喜欢它。

        她还问为什么吗？慧恩还会舔着脸乐呵呵的说，嘿嘿，因为我像那只小鸟啊，我曾经摔伤过右脚。

        还像它一样，总是吱吱的叫，有人来凶它，飞一会就又跑下来，跟我的性格也好像。

        冯清芙现在还记得她当时怎么损的慧恩，“无语这也能被你拿来比喻，它可比你好看多了哦。”

        回忆的情绪被两个闯到她身边的警察打断了，不曾发觉到她身上的裤装，被泪打湿了一块。她一向很粗心，

        余慧恩真的像个行走的书包，出去需要什么东西都能找她要得到，搭公交车之前以为口袋里装的纸币，却不想是手帕纸。

        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看起来有些精神失常，但她酒醒了。林阅异这是第二次见到她了，冯清芙有些邪门。

        常涵跟他对视了一眼，也领会到他的意思，但还是先搭腔，“我们想再跟你做一次笔录，关于余慧恩的死。”

        冯清芙抬头看了看两人，这张长椅，他们三个人拥挤不下，很识趣的站起来，说“你们坐，我坐那边地上就行，

        有时候我能帮的，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的。但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们。”

        说话间已经站起来身，像是从回忆里解脱了禁锢似的，有些放浪形骸的怪躺坐在了石阶的砖上，

        “余慧恩的口红是哪来的？”冯清芙一听就知道他们要问这个，

        “当然是追求她的男人送的，还能从哪来的？”冯清芙回答了他们，

        那边早就按下录音键的常涵听着她那有些骄狂的口气，板起了脸，想要向她肃正谈话的氛围，

        “现在，轮到我问你们了，余慧恩是怎么死的？”电视上的海洋馆海柱的拍摄照片，只是很早之前那条鲸鲨的视频，

        根本不能看到她的详细，“余慧恩是被一个女性犯罪嫌疑人和她的同伙杀害的，罪犯一路对她生拉硬拽，

        海洋馆海柱联通海水的海柱的顶端，是用人工锁管控的，她拿锁开了表演入口，把她硬生生的推下去了。”

        林阅异更通人性，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神情变的很古怪，好像是愤怒又好像有些解脱，这种表情很难琢磨，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高不可能作假，她都怀疑是眼前的冯清芙杀了她，不然怎么看起来都不难过呢。

        “女人？听你形容像有仇？恨她的女人可多了，光我知道的，就不少。”冯清芙说的也是实话，

        余慧恩的性格让人一言难尽，除了在她所爱的男人身上，还能感觉到她这个女人有一点真实，

        其他都有些虚虚假假，想着想着，居然放声大笑起来，本来栖息在公园的白鸽也被惊吓了起来，这些早就抗压的鸽子，

        从来没听过这么古怪而惊悚的笑声。“你在笑什么，你到底对我们隐瞒了些什么？！”二人看她的行径，

        都觉得被她戏弄，刚想警告她，作假刑事案件证据是犯法的，“我真不知道，你们来问我有什么用？

        她会有今天也是她活该，她疯了，我叫她来陪我过生日，她说我要去说清楚。你们要我怎么办？

        出了事叫我来兜责任？哈哈，她做梦，活该。”冯清芙笑个不停，这个公园的阳光柔和的不可思议，

        徐徐的微风里还有被花匠松散过泥土的甜腥味，此时此刻她只想放声大笑。

        “什么说清楚？她要跟谁说清楚？说什么？”林阅异迅速的抓住她话里的重点。

        “跟她的情敌吧？小三吧应该算，她们之间有很多话没说清楚，

        我以为她不会吃亏的呢，她也不是个善茬，结果给人杀死了，我是没想到的。哈哈哈哈哈哈”

        冯清芙跟慧恩的要好，超过了她生平所有的好朋友。

        她们之间对彼此的了解就像一团双生的火焰，只是没有想过，她曾经所劝诫的一切成为了真正的事实，还不肯悔改。

        冯清芙想到自己曾经的苦口婆心，像是隔夜未曾消化的饭要从嘴里喷将出来，坐在地上疯狂的抠自己嘴，

        爱养指甲的女人抓住自己的舌头，好像拔它是种隐秘的喜悦，抠，抠，呕。

        “所以，你还是说谎了，她在谈恋爱，你却说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两个男人看着她怪异的动作，

        想要冲上去阻止她，却又有些退却，因为她看起来不像是失智，反倒有些享受

        真的有人能把这种恶心又痛苦的行为当成享受吗？有吧，不然你爱一个人试试？

        冯清芙缓了好一会，才从她的情绪里走出来，“我确实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她是在谈恋爱啊，很正常不是吗？我只知道男的叫什么名字罢了，别的一概不知呢。”

        “你们问完了没有？”冯清芙不想再跟这两个呆头呆脑的警察说下去了，多说无益。

        “男的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照片吗？人在哪？”冯清芙见他们把自己的话当成耳边风，也不稀的鸟他俩，

        一个激灵从地上站了起来，她选这个公园说话也是因为在她家附近，她准备回家了。

        “我们还会再来找你。这个案子，我希望你能把所有的知道的据实以告。”林阅异看出她现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已经得到自己确认的东西，所以也不再阻拦她，放冯清芙回了家，而他俩仍旧回去警局，准备再度翻看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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