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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章:相见欢(7)


“救命啊,救命啊“新月坐在马车中养神,只听道路左侧传来呼救的声音。

        “怎么了?”新月问在外面看的清楚的车夫。

        车夫答道“像是几名壮汉正在追一位公子,公子身上出血,好像跑不了多远了。“

        颦儿对新月说“许是那位公子欠了那几位壮汉的钱,不然这青天白日又在官道上,他们怎么敢这么放肆?“

        翡儿点点头“奴婢也这样觉得。”

        新月本不想管这个事,却发现马车的速度放缓“夫人,那公子跑到了官道上,把咱的路堵了。”

        “来人”新月对着马车外的侍卫喊道。

        “在”回答她的是太子的两名护卫。

        “去前面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那个公子有冤情,定不要让那群壮汉,害了他。”

        “是”只听两声马嘶,片刻,两个侍卫中的其中一个回来了“夫人那公子晕了过去,而那几名壮汉看到我们靠近,就四散逃开了。”

        “送那名公子去看郎中,不用声张,只说在路边看到他晕倒,为他附上诊金即可。”新月心想,那几名壮汉看见骑马且佩刀的侍卫,就立刻逃开,必定是心中有虚,那位公子多半也是苦主。

        “夫人,您说那几个壮汉会不会是拦路抢劫的?而那公子就是他们抢劫的人。”翡儿好奇的问。

        新月顿了顿道“这可是在官道上,出金陵城门不过五里,谁光天化日之下敢在这里抢劫。”

        说着,新月手撩开马车的窗帘,目光探出去,是太子的侍卫,正背着那名身上有血的公子,从她们身边走过。

        “这事办妥以后你们就回去吧,给殿下复命的时候就说我已经安全到了,让他不用挂心。”新月没有看清那名公子的长相,他头上的束冠已经掉了,头发盖住了他的脸。只是觉得他应该二十岁出头,皮相雪白,长得应该是不错的。

        “是,夫人”那两名侍卫,就于新月她们向相同的方向走去。

        漫长的寒冬和短暂的春日过去以后,端午快到了,也就到了金陵暑热的时候了。

        一晃新月已经在别庄里住了快三个月了,再过几天就是端午宫宴,太后亲下帖子,让新月务必去参加,新月想来想去应该就是,为了自己和太子的事吧。

        新月从豫王别邸出来第二天,容旭就把二人的婚契档子取了出来,和离书是早就写好的,如此把婚契档子一毁,新月收下和离书,两个人就真的和离了。至于事情为什么处理的这么顺利?一是,这些事情都是容旭瞒着豫王做的,豫王虽然在金陵城中声望很高,只是像耳朵和嘴巴这样的细枝末节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毕竟这里,并不是他扎根多年的东都,所以想瞒着他做些事情还是很容易的。二来就是管理他们婚契档子的官员,得到了宫里的示意,所以容旭想取,就让他取了出来。

        这一切的事情,除了宫里的那些人,恐怕连瑶儿和珊儿都不知道。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无人知道也好。

        只是端午的宫宴上,两个人还是会见面的。见面时不同席,必定会被人知道二人的事情的。其他的新月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

        “夫人,您的信。”颦儿刚刚从园子里进来,手里拿着刚刚快马送来的信。

        新月接了过来,看信封上的封鉴,就知道是容映的信,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得,居然互通了信件。

        一开始,都是容映主动写信给她,信上写的都是容映觉得新月要知道的事情,比如梁国那边的消息,和新月最在意的,宫里的事。现在写的,都是他偶然知道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比如,有一封信上,他说并州从今年后,就一直无雨,当地的人就算是问卜求雨,也不会去挖开并州北边的水塘,引水灌溉稻田。后来,他下令去挖开水塘,阴灌田地,谁为下降后,塘底有些地方就露出了地面,地面上居然挖出了十具尸骨,这些尸骨,竟然是并州的大巫,为了通达神明,而献祭的可怜人,这事虽然在并州到底引起了一阵议论,但是却无一人敢去责难那个大巫,毕竟这些人还需要大巫来求雨。容映从不相信这些事的,既然明面上,不能处罚了那个杀人凶手,他派了一队侍卫,把那大巫的人头砍了下来,说来也巧,那大巫刚刚断气,天上就下了雨,容映就指使并州的刺史,将大巫的人头悬挂菜市,大雨就这么下了三天,从新灌满了水塘,滋润了田地。

        这件事让新月对容映有了一个改观,那就是他除了一门心思的直指皇位外,还会管这种民生相关的事情,于是新月给他回了一封信,也就是从那一封信起,两个人就开始传了书信。

        新月此时正在看容映的上一封回信,谁知这转眼,下一封就到了。她伸手拿起上封信,他在上面写“我从不信什么鬼怪力神之事,命运对我,反复折磨也没见我有过半分的屈服。而大巫自认是侍奉神明,通达神意的人,却算不准他因何而死,我的侍卫杀他的时候,他正在数着这些天,并州百姓,对他的孝敬。可见就算是真的有神明,但是神明也管不了被金钱,名利遮住眼的人,只能让他被一刀两断。人还是保持警惕,掌握自己的命运为好啊。对了,你信中问怜月的事,她再过几日,就要生产了,待她平安生产后,我会给你再写信的。容映”

        容映的字体修长,显得瘦长,又瘦中含有硬骨,写的时候也是心中所想,一气呵成,并不花哨,也不会再誊写一遍,写好就直接寄给新月,他的字,真的如他的人一样,表里两不同。

        新月看完这封信后,又拆开手里的这一封刚到的,这两封信,相差只有一天呢。然后这封信上,只有一句话“怜月难产身死,十五日后奉他们的遗骨上金陵外,祖陵安葬。”

        “夫人,是不好的消息吗?”翡儿坐在在新月身边,她正在为新月想要缝制的虎头鞋画样子,却发现新月整个人后背挺直了。

        “小姐”颦儿看见新月流泪了。

        “这上面写他们,他们是,是怜,怜月母子?”新月有些茫然,这消息,想来金陵城里,也就她一个人知道,她这话是问谁呢。

        “可怜见的,我们从并州走的时候,晋王妃还是好好地,怎么就,就难产了呢?”颦儿从新月手臂间,看到了信的内容。

        “这么热的天,晋王妃可怎么是好啊。”翡儿也对晋王妃的印象不错。

        新月伸手摸了摸自己腕处的翡翠镯,这么好的老翡翠,就算是宫里,也难以找到一只,翠滴,这是怜月送给自己的。

        “哎…”新月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梦里的事情,又成真了一件。

        “夫人,您别哭了,逝者已逝,您这样,也是伤了自己的身子。”翡儿拿出手帕,细细的擦去新月脸上的眼泪,谁知她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怎么办呢?”新月心里顿时没了主意。怜月去世了,梁国和大聖的大战在即,是不是,自己梦里的事情,都还会发生,那,那瑶儿,就算嫁的人,不是萧南音那个黑心肠的弟弟,是不是还会是被夫家…

        “姑娘啊,你哭什么?”王嬷嬷煮了甜绿豆汤,刚进门就见新月坐在窗下流泪。

        “瑶,瑶儿在她夫家,过的怎么样?”新月听是王嬷嬷的声音,赶紧拉着她的手胳膊问。

        “瑶小姐在夫家过的很好。您不是也夸曹姑爷是个可堪托付的人。”王嬷嬷是亲自送嫁瑶儿的人,在瑶儿近前伺候了一段时间,才又回到新月身边的,虽然只有几天,但是曹捷其人,真的跟外间说的一模一样,是个极好的郎君。

        “曹姑爷何时去任上?”新月问。

        “就在这几日,过完端午,就带着瑶小姐赴任了。”王嬷嬷生怕新月伤心糊涂了,这些事情,她不是都知道吗?

        “湖州,湖州…”新月念叨着曹捷要上任的地方,自己如果没记错的话,曹捷在自己梦里的夫人,就是湖州当地,望族的女儿汪氏。

        “是,是去湖州任上。”王嬷嬷的点点头,亲手为新月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这是甜绿豆汤,里面加了碎冰,夫人喝了歇息一会吧。”

        “不喝了”说着,新月推来了王嬷嬷递过来的绿豆汤,站起身来,她必须要再做点什么,把这件事,解决的完美。

        宫宴的日子,转瞬即到,新月想见的人,都会在这个宫宴上。

        天气也越来越热了,新月特意穿了件淡色的薄纱外袍,里面的衬裙也尽量的轻薄了,从别庄到宫里,需要半个时辰的车程,再加上进城进宫的时间,需要一整个时辰,好在宫宴是午膳,不然新月还要住在城中。

        马车里也是热的有些闷,新月歪着头“干脆说我病了,不去怎么样?”

        “立夏的宫宴您就以生病躲过去了,今日的宫宴,可是太后亲自下的旨意,您在不去,太后估计就要来看您了。”颦儿把新月的头搬正,又把她的步摇放好“这么好看的步摇,掉在地上可就不好了。”

        “对啊,步摇掉在了地上”新月想起那天在宫里,皇后赏赐的步摇,是在和容映说话的时候掉的,所以这就又有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被容映捡走了。

        “听说,江家已经收到了消息,却依然无事的会参加这次的宫宴呢。”

        “江夫人也会来吗?”新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江夫人倒不会,毕竟是亲生女儿,收到消息没多久,急的生了病,现在还躺在床上修养。”颦儿想了想,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是这样没错了。

        “夫人,您的手帕”这次跟来的,不是翡儿,昨日翡儿去院子后面的菜地上,摘些青菜,给没胃口的新月做素粥的时候,崴伤了脚。

        翠儿这丫头,还是冒冒失失的,但跟在自己身边使唤起来,倒也尽心尽责。

        新月从她手里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这还没到晌午,天气就已经热的有些难受了。

        “夫人,前面就到城门了,今日好似有什么事情,城门口全是带刀的士兵。”车夫放缓了马车的速度,颦儿撩开帘子,新月也看见了城门边上,两列士兵,里面还有一些,城门上也是候着弓箭手。

        “是要有什么变动吧。”算算时间,这死水样的日子,确实要有些不同了。

        “夫人,是昨日梁国的使臣进京了。”车夫已经打听了一圈,又回来了,献宝似得对新月说道。

        “恩,我知道了。”新月坐直了身子,不用颦儿扶着,也挺直了后背。

        “夫人,今日宫宴上,是不是会有很多好吃的”新月虽然很想把她送进宫去,给太后身边的雪翠姑姑教规矩,但雪翠姑姑忙得很,自然没有这样的时间,这次是翠儿,第一次进宫。

        “宫宴上的菜,不好吃呢。”新月摇摇头,她记忆里,从未在宫宴里吃饱过,味道只能是不咸也不淡,刚刚过得去。

        “不过给奴婢们歇脚的屋子里,给的点心很好吃的,奴婢上次就吃到了栗子糕,那饼皮又酥又润,很好吃呢。”颦儿之所以是新月的侍婢,二人都有个爱吃的问题。

        “那奴婢要去尝尝。”翠儿既期待又惶恐,但说起栗子糕,她又按捺不住的想要去试试。

        “进宫是让你们去吃东西的吗?今日宫里并不太平,进了宫以后,就不要乱走了,除了歇脚的屋子,就一直个跟在我身边。”新月一听梁国的侍者到了,心下一沉,也大致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是”新月看翠儿有些失望,知道她还以为能去各处看一看,就对她说“我会在宫宴上挑些点心给你们吃的。”

        “谢,谢夫人。”翠儿也是豫王府出来的侍婢,新月从金陵走的时候,身边除了王嬷嬷和颦儿,一个人都没留,翡儿和翠儿,倒也不是姐妹,只是正好都是在达嬷嬷手底下教习出来的,才会有此名字的。只是翠儿年纪小,就来了新月身边伺候,并不如翡儿得力。

        到了宫门口,新月觉得后背上的汗多了起来,又后悔今日是不是穿的衣服有些薄,好在见颦儿提着包裹,里面是备用的衣服。浅色的衣服也不易露出汗来。

        “新月姑娘”依然是雪翠在接自己,但她这次,并没有叫新月“夫人”,在想太后肯定是知道了自己的事情,雪翠改了口也是应该的。

        “姑姑怎么亲自来接我?”新月虽然客气,但也是客气一番。

        “是太后安排的,太后知道夫人病了,这天那么热,夫人若是从宫道上走,怕是又会热的一身汗,所以太后让奴婢请夫人,去她的殿中先休息着,到了宫宴的时间,与她一起去赴宴。”

        “太后真的是太关心我了。不过我还想去拜见一下皇后娘娘。”

        “姑娘真是守规矩,奴婢陪您去”原来雪翠在这里的作用,是不想让新月去皇后那边。此时皇后宫里,应该全都是前来赴宴的官眷们,自己过去,肯定会被问这问那,还不如去太后宫中躲个清闲,只是这样并不合规矩,新月并不想如此。

        进到皇后在的坤宫的时候,果然大大小小的官眷,已经来了三四十人,新月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皇后身前的柴郡主。而曹大嫂嫂和瑶儿站在一起,曹大嫂嫂身前还有李氏,李氏身前,还有位晖欣长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姑姑,她是在场除了皇后外,身份最高的官眷,而太子妃,新月看了一圈,却没有看见。

        新月同皇后请了安,皇后笑道“新月来了,快坐下,上茶。”

        “谢娘娘,原是要在这里陪着娘娘说话的,但太后说想在宴前,见一见小女,小女这就去了,过一会再来求见娘娘。”

        “小女,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新月不用侧耳,就听见身后的有夫人在议论自己的称呼。

        “好,去吧”皇后也没说什么,她在太后皇上面前,自然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是”说着,新月侧身走了出去,经过瑶儿身边的时候,瑶儿伸手想要与新月亲切,新月摇摇头,瑶儿也就恢复了规规矩矩的样子,让新月走了出去。

        走进太后的院子,原本那颗茂盛漂亮的山茶花树,已经被从根部砍去了,地面上,只留着一片圆形的树干,树干有一个小孩的腰粗,新月细细的看了一下上面的年轮,细数都没能一下子数清楚。

        “进去吧,姑娘。”说着,雪翠伸手,新月也就不在停留,进到了太后的殿中。

        太后的宫殿,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初春,怕太后冷到,地龙依然没停,现在是初夏,殿里续了冰,而外殿中附了水房,水是来来回回循环着的,甚是凉快,如同此时在冰窖里的凉爽。

        “起来吧,不用这么多的礼数,知道你来,给你准备了绿豆汤,来,真好喝。”太后还穿着常服,可见到宫宴的时间的还早,新月见太后慈眉善目的笑着,和自己上次,自己走的时候的表情,一点也不一样。

        “谢太后”说着,新月平了身,向前坐在了太后身边,绿豆汤冰凉甜爽,只是喝一口,就沁人心脾。

        “在别庄住的怎么样?”太后问。

        “很是不错呢”新月脸上带笑,是真觉得在别庄生活的不错。

        “恩,看你脸上,总算是长肉了,可见是不错的,热吗?马上就更热了,冰足吗?”

        “太后,别庄里都用不上冰,我住的屋子旁边就装了水车,每刻不停的往屋子外层的铁皮中导入新的凉水,屋子里坐着,就跟初冬一样,我有的时候,坐久了都要在身上披件毯子了。”

        “那就好,再喝点。”太后笑着,看着新月手里的碗,新月也只喝了一口而已。

        “是,是,姑姑您看太后,刚才还说我脸上长肉了,又怕我吃不到好东西,这绿豆汤这么甜,是不是太后您吩咐的,又加了上好的桂花蜜,我喝着,嘴里甜的都发酸了。”

        “知道给你放了好东西,还不好好地喝,雪翠,再给她加些。”太后笑了起来,眼睛眯着,真的是一位对孙女很好的祖母。

        “是”说着,雪翠端着新月的碗,又给她加了一些,综合了一下甜味。

        “今日…”太后顿了顿,看新月吃的香甜,又不想说了。

        “新月知道,豫王一家也会来。”

        “我知你不喜欢坐在哀家身边,到时候,到了宴上,你就与你大嫂一桌,你大哥单独一席就好了。”太后见新月坦然,也就放心了不少。

        “太后,无论宴前还是宴后,如果您听到了什么说我不好的事情,请您和舅舅,都不要加以追问和责罚,我知道您心疼我,若是真闹得满城风雨,您定不会坐视不管的。但您应该比我更懂,人心越是你不让它做什么,它就越会不断的去尝试。而这些事,被议论个几个月,就会被新的事物代替了,到时候,这些风言风语,自然就会平息了。”

        太后看着新月一句一句的说完,脸上尽是欣慰的笑,点点头“依你,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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