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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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筝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这般的折腾了半天,虽然靠着心中的那一股劲支撑着,但是神色显而易见的透出倦累感了。明筝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腿,又看着天色,罢了,也不早了,她也不好再作妖。
明筝转头又看着自己大丰收,顿时也没有抱怨什么,笑嘻嘻的应下了。回去的时候,阿尚懒得理会这些礼节尊卑的问道,提起明筝就想走,明筝两只小腿在半空中横着,她低头看着自己悬空的小腿,到底有几分恐慌,求助的目光转向阿桑,阿桑笑了笑,蹲下了身子。
明筝回头冲阿尚得瑟的一下,阿尚面色不佳,将明筝往地上一扔。明筝脚步落在地上,踏实了许多,快步的跑到阿桑的身后,“啪”的一声,爬到阿桑的背上去。
…………
屋子里的香,冉冉的烧着,一圈一圈的光晕飘在了半空中,慢慢的化为了虚无,屋子里头染着一些温暖奢靡的气息,却又带着若有若无的奶香。
裴枕流坐着,看着一本经书,两个指头压在上头,心思却半点不在这里。
有侍人上前来添着茶水,他淡淡地掀了一下眸子,今日他的心情本就不利索,偏巧又有人来撞了他的霉运。
裴枕流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方帕子,低头看着帕子上秀着的栩栩如生的兰花。
敛身幽谷远尘埃,天光云影任徘徊。无须天风来相催,自在花儿静静开。
他冷笑一声,手掌轻轻颤了一下,而后漫不经心地擦干净,擦着,便将自己的一根根手指翻上来,那细心的模样,仿佛将每一节手指手背都要擦得干干净净。
可他的越是仔细,像是越不干净一般。佛言禅道,本是无尘物,何处惹尘埃。但若本是身为尘埃,又如何拂去尘埃。
侯在裴枕流旁边的侍人看着裴枕流这般的神情,有些哆哆嗦嗦的。裴枕流明明周身的气质淡淡的,眉宇之间却仿佛藏着凛冽的杀气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侍人脚一挪,临到了裴枕流的跟前的时候,裴枕流冷不防地一抬眼,侍人对上这平淡之中隐藏着戾气的眼神,吓得一跳,顿时将手中的茶水一抖,整个身子向侧边扑倒。
裴枕流眼神没有什么温度,淡淡的掸了掸自己身上并不怎么存在的尘埃,便起了身,将手中的经书搁置在了一旁。没再看一眼身后,留着那个侍人自己将自己吓的半死。
裴枕流刚迈开了步子,便有不知死活的侍人前来通报,说是魔主有事请他去大殿一趟。
裴枕流冷冷的一笑,不言,就静静的盯着人瞧。
众人皆臣服在地上,不敢吭声,久久都不敢起来,气氛一下子非常的压抑,如同冷风过境时的低气压,众人将脖子都缩得紧紧的,生怕整个人被大风刮了去。
裴枕流没做理会,淡淡的看着外头的天色,扯了一下嘴角,转身去了偏殿。
裴枕流悠哉悠哉地走着,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青黑色的身影,由远到近,脚步仿佛踏着节奏而来。
远远的传来了一句笑声,“不语啊不语,你可叫我好找。”
裴枕流眼帘微微一颤,脚步却没有停下,不急不缓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般娴熟的声音,在这魔殿之中,除了周玉也没有谁了。
“你还是这般的态度,真的避我如蛇蝎了。”周玉快步的走至裴枕流的跟前,神情深情看着他,似乎有些落寞,假假的忧伤浮在了表面。“一听说你回来,我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你可对我真是冷淡。”
裴枕流听闻了此番话,终于顿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月,的确够你赶路的。”
当场被拆穿,周玉也毫不介意,只是谦虚的笑了笑。“越是这般越是难得不是吗?光明的彼岸总是要经历一系列的坎坷,方能实现。。”
“我看不必了吧。”裴枕流冷冷一笑。说白了就是瞎折腾。
周玉看细细的打量着裴枕流,这回,从裴枕流平时的语气之中,竟也得品出了几分不对,他张了张口。“怎么,有人惹你生气了。”
裴枕流只盯着周玉瞧,并不说话。看着周玉心头一紧,于是呐呐的问道。“枕流,你,又杀人了。”
周玉见裴枕流依旧沉默的表情,也就猜得了几分,便是如此了。周玉也不问他是什么原因,看裴枕流推开了偏殿的门,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嘴巴轻轻飘飘的找了一个话题。
“原来你刚回来就这般的寒颤,连个倒茶水的诗人都没有。”周玉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怜悯的神情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饱经风雨摧残的花骨朵。
裴枕流没有理会他,经直的走到了一个书阁里去,抬手看着左边三列的第四本书,指尖顿了顿。
见裴枕流半晌没有动静,周玉有些好奇跟了上来,看着裴枕流手上拿着的竟然是幼儿的读物,顿感有些稀奇,于是抚手大笑道。“你不暗示我,我都有几分忘了。
我当真没有想到这么荒唐的事情,你竟然真的认下了。真的是有趣,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秦雨。”裴枕流终于吝啬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你该不会是………我的天!当年在南菩寺你不会真的和她有一腿吧,哎哟喂,这可把你给风流的,看来,比起你我还是要逊色了许多,在下该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裴枕流没在意周玉阴阳怪气的冷嘲,目光定在指腹,却一下子深了许多。
裴枕流自顾自得将那些书又整理了一番,掏出了自己想要的经书。
“你又不是真正的和尚,成天的念什么经。”周玉毫不客气的拆穿了他的真面目。
裴枕流不答,避开了这个话头。“夏侯人呢,”
“那你这个就得多亏了我,找的我的可紧巴巴的了,但还是我把他给挖出来的。”周玉讲起这件事情满面风光。
周玉眼珠子咕噜的一转,嘴角抽了抽。“你猜,他最近又躲着去干什么事情呢。”
裴枕流好奇心本就不强,自然是没有理会周玉。
“你,你不知道”。讲起这件事情,周玉忽然发现了一件惊天大秘密一般,扶着案,脸色像便秘一般憋的胀红,半响的吐不出来,反复的说,“你问我呀,你问我呀。”
但是裴枕流半点都不感兴趣,只是拆了周玉辛苦搭的台门子,那样子便是,你爱说不说,然后径直的又往书上翻过了一页。
“罢了罢了,我跟一个木头桩子卖什么关头啊,我就这样跟你说吧……
你知道吗?真是笑死我了。”周玉刚刚开了一个口便笑,得意不可一世,笑的弯不起腰来,扶着长案笑,边拿着自己的旁边手边的盏还在笑。
裴枕流完全没有明白到周玉的笑点,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但是这并不影响周玉一个人的笑场,他真切的笑了得半天,等他笑得快断气的时候。周玉才断断续续的将话接上,一边接一边笑。仿佛得了什么羊癫疯的病一般,根本停不下来。“你知道吗?夏侯他人……他……你知道我在哪里找的吗?他竟然在青楼……,你以为他是去嫖的吗?错了?!
夏侯是去接客的,他,他……竟然是第一花魁,你知道吗?我还是慕名而去的,你知道吗?笑死我了。那一张脸。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音杀,竟然跑去青楼里去卖艺了,还扮成了个姑娘。”
裴枕流:“………”
“夏侯被人调戏了……还,还是我出的手呢?这样说来,我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裴枕流对这些似乎并不感兴趣,听过了便也就过了。
“你不觉得很好笑吗。”周玉终于笑着停了下来,看着裴枕流不会主动的样子,有些纳闷,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草。
“夏侯去了分舵吗?”裴枕流问。
“那可不!”周玉扶额,“我把他找到了之后马不停蹄的把他送往分舵。然后我才就回来。”
裴枕流眼帘微微一颤,“所以你是压根就不知道后续如何喽。”
说着,裴枕流闭上眼睛,含笑道。
不知为何,周玉觉得这个裴枕流这个笑有些薄凉,讪讪的道,“我这不是赶回来见你吗,这般久不见……”
说着周玉欲与还休还幽怨地盯着裴枕流一眼。
裴枕流:“………”
话罢,周玉探头探脑的左右看了两圈。“你不是刚捡了一个小孩回来吗?人呢?怎么没见着他的。”
“放出去玩了。”裴枕流淡淡的,好像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一般。
“你还当真的像养阿猫阿狗,一般呢,小孩子可不一样。”听裴枕流的语气,就像是裴枕流以前在后山养的那几只小猫小狗一般,周玉猜得了几分那小孩基本上享受了同样的待遇,顿时有些无语。
“有什么不一样。”裴枕流不知甚解。
“………”周玉当场都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他又没养过,他又怎么知道,可是如今取经也太逊了,落了下风,周玉只好背起手来瞎说,“这小孩子呢,需要……”
“一是爱孩子不加以期待,二是让孩子有自信,有了这两个基础之后,我们再用其他的方法去刺激,去奖励、去竞争、去策划,反而更能发挥出来它的价值………”
周易说着说着,便越来越感有感觉,长篇大论的还跟裴枕流讨论了起来,并没有注意到裴枕流望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裴枕流盯了他许久,冷不丁的说道。“你在外头惹得风流债无数,该不会真的偷偷的养了一个孩子吧。”
周玉强行的被打断,本来就有些不悦,被他这么一说,更是哽了一下。噎了一下,手指微微的颤了颤,突然拍的一声,拍到了案上,面色寡淡的看着裴枕流。
裴枕流一双含着笑的眼眸里,无比认真。
周玉顿时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但是成功的将他再也说不出其他滔滔不绝的大论来,周玉他也是纸上谈兵。他也不知道裴枕流是否看穿了他,又反过来讽刺他,多少都还有些心虚,怯怯的不敢接了这个话筒。
“罢了罢了,我有事先回了。”周玉想了想又道。“若是得空我再来见你,顺便见一见那个孩子。”就算是对于秦雨也有些孽缘,但是裴枕流也太可不必这般的,对这般的负责的态度,想来那个孩子便有过人之处,他见一见便得知了。
这么想着,周玉又有几分好奇。罢了罢了,自己再寻一个机会,偷偷的见一回不就行了,何必又通知裴枕流呢?
周玉走了之后,裴枕流盯着手上的经书,久久的不语。
………
地龙烧着,地毯铺满,才一进屋,明筝便兴高才烈的撒着丫子便把鞋踹了,盘腿坐在平日坐的太师椅上。明筝只顾在毛茸茸的毯子上踩了两脚,冷不防地看到屋子里头何时静静的坐着一个人,她顿时吓得大惊失色。
乍见着了是裴枕流,明筝也不知道脸上摆了什么表情,顿时显得有些扭曲。
裴枕流看着明筝突然这么丰富的表情,顿时间心情好了很多,仔细的想了想,明筝好像是跟那些阿猫阿狗的确不一样,比如说那些阿猫阿狗就做不出这么丰富的表情来……
明筝心知自己的表情做得不好,暗叹不好,于是力挽狂澜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甜美的看着裴枕流,直接向他走过来,瞅着他的一笑之,道。“爹,爹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般,便是强行的撒娇吗?
裴枕流微微的沉吟,又想好像是有几分意思。
此时,明筝一脸讨好的看着裴枕流,明筝要知道他此时这般的想法,定是要吐出三桶血水来。
明筝想着他对自己也蛮好的,于是又将自己打包回来的东西献宝一样的送上去。“今日出去玩,我也给阿爹带来的礼物了哦。”
裴枕流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嗯了一下。
明筝的目光都若有若无落在裴枕流身上。
裴枕流却只是看着茶盏中那轻轻晃动的茶水,还有沉浮于其中摇曳的芽叶,想起了前段时间的日子。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明筝见气氛已经僵冷了,不知如何心凉了下去,然后强打起精神,好讨巧的去给他奉承,但是她随手一摸,茶壶茶水已经冷了,她顿时面色有些尴尬。
然后明筝趁机的转身,“我给爹爹送热茶去。”
但是天色暗了之后外头变冷了,明筝缩着自己的胳膊,便也就直接交由侍人,然后施施然的的回来。
“竟然得空,辨认一些是书吧。”没有任何征兆的,他朝她的脚边扔来了一本书,正是寻常的年龄阶段,该学的是书。
明筝一脸懵逼的,弯腰捡了起来。幸福和痛苦来得太过突然,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了一下封面,这难道是古代版的《四书五经》。
明筝看着裴枕流许久,最后指着自己的鼻子,明筝用着不可置信的语气,试探性的问道。“爹爹?这是要我怎么个学法?是要我自己念出来吗。”
明筝的声音稚嫩,怎么说着都有些奶声奶气的感觉,让人有种想逗的冲动。
裴枕流点了点头,似乎明筝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没有必要的问题。
明筝眼帘微微一颤,轻声依是。
明筝在心头不乐意,面上却不敢显,眼前这位端坐着的可毕竟是她的金大腿,她可不能得罪呀。得罪了她的金大腿,她的饭碗就没了,以后她得的乞讨了。
忍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受这一点小委屈走出了未来的康庄大道。况且,读书认字本来也就是她所想的,只不过主动和被动而已。光这一点,值,明筝这么想着,心胸开阔起来,对读书认字这件事情,明筝也积极起来,也甭管自己带回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只管的堆在了一旁,然后挑了个干净的,离裴枕流挺近的地方坐着,将手中的诗书摆正了,便张口念了起来。
明筝许多的字念的并不标准,裴枕流也不去纠正,他仿佛在听,又仿佛不在听,微微的侧头,还合上了眼睛,用手支撑着自己的额头。
明筝念得非常的认真,念得口干舌燥,也不知道念了多久,明筝抬起头来的时候,便看到裴枕流有一搭没一搭的将脑袋往下坠。
明筝:“………”她有资格怀疑他这是将自己听书当成了睡前的故事来听。
‘“爹爹,你,你有在听吗?”明筝等了半天,有些坐立不安,然后小胳膊小腿的从凳子上跳下来,不怕死的凑近他的跟前,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额头,将脸放大到他的面前。
他还是没有睁开眼,明筝凑进去数着它长长的睫毛,当真密如鸦羽,一根一根条理分明。
裴枕流一动不动的,真的似睡着了一般,但是明筝可不敢这么想。
但是也不妨碍明筝有自己的想法,明筝眼珠子转了转,顺势下坡,轻手轻脚地将书放回了原地,轻手轻脚地又跑去了隔壁的偏房,去整理她的东西去了,那里堆着的一堆东西,那都是她的大宝贝呀。
明筝转身而去的时候,裴枕流突然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明筝兴冲冲的背影,裴枕流眼里仿佛有淡淡的笑意闪过。
…………
差不多到了用膳的时候,外头的人便将饭菜端了上来,这时候便有战战兢兢的侍人跪在门口。
明筝看得稀奇,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好奇的探出了一只脑袋,那侍人跪站在裴枕流的面前。
裴枕流转身也没怎么理会,直接进屋子里去了。
“小少主,求求你劝劝少主吧,魔主想要见他,半天找不到人,正在殿里大发脾气呢。”那人见到了明筝,眼神一亮,就要跪到她的面前来。
明筝:“………”还有这种事,那她更不敢往前继续了,这不是往枪口里撞了吗。大人物吵架就小人物遭罪,她可不觉得自己她的身份有资格去向裴枕流询问,她能有什么重要的地位,去左右裴枕流的想法。
明筝利索的将腿收了回来,也跑到了屋子里去了,她摇了摇头,她就是一个鹌鹑,更不敢去质疑裴枕流的任何决定,要不然她是加快自己的死亡进度条。
你这般求救,你怕不是对炮灰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吧。
于是明筝回头深深的看了路人一眼,给了路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顺便还将自己的房里的门给关好了,快快的离开了这些是非之地。
侍人无语的看着小小少主跑得飞快的身子,看了那一眼紧闭的门扉,顿时有些冷汗。
裴枕流淡淡的给了明筝一个眼神。
明筝瞬间的不敢多说了。
………
殿中
魔主面容冷冽,左护法在一旁看着热闹,仿佛嫌事不够大似的,还特意地搬来了板凳,分给在座的诸位。
过了不久,有侍人急匆匆的跑回来,在魔主的的耳边耳语两。
魔主的脸色已变,又很快又镇定下来,目光在大殿之中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到了下方四人之中,又落到为首的那人身上,而又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魔主淡淡的说了一声。“诸位,天色已晚,本座唯恐招待不周,还请诸位到这里休息了一晚,有事明日再说。”
“魔主,你就是不打算给我们门派一个交代?”为首的是顾华之的同同门师弟顾克之,虽是灵气不精,为人倒是脾气暴躁,他的目光咄咄逼人,直直的射向了魔主。
魔主:“………”人又不是他杀的,他交代个屁,但是这些话他不好当面的说出来,难得的同他们打起了官腔,安抚起来。
“这……这一时查,也马上不能有一个结果,不妨你们再等等,明天定能给你们一个交代。”魔主也没介意他的冒犯,不急不缓的说道。
“查还用查吗?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长了眼睛都亲眼看到的。”顾克之颜色非常的激动,就差拍着案指着别人的鼻子骂了,言之灼灼,也的确是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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