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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冥官怪事(2)


上回书说道,家中开着寿材铺的孙益亨孙秀才因为替陆大舌头驱鬼治病一事,而起了与杨从循结交之意,这才兴致昂扬得跑上门来寻杨从循。

        为了彻底打消杨从循对自己的疑虑,孙益亨不但将自家来意和盘托出,还主动提出要给杨从循说一个故事。

        就像杨从循家里的绸缎庄也兼买一些香料脂粉月布胰子之类杂货一般(过去到绸缎庄买布料的顾客大多都是女子),孙益亨家的寿材铺也不只卖棺材,像纸扎香烛堪舆动土之类的相关营生也是多有涉猎。

        而这其中最为特殊的一种,就是‘捐冥官’。

        话说当年圣祖康熙爷为平‘三藩之乱’筹饷,首开清季捐纳入官一途,时至今日已成惯例。

        世间多有乐求功名出身却无科举出头之能的人争相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前去户部大门前排队捐官,名曰‘谋个花样’。

        受此影响,世间一些广有积蓄的大户人家也喜欢给自家新近亡故此时尚未下葬且未曾科举入仕的长辈出钱捐个空官衔头,以求能在下葬时穿一身官礼服风风光光入土。

        听孙益亨讲,这官礼服样式与一品文官大员平时所穿戴的仙鹤补服及礼帽相似,但无礼帽顶上所顶的红宝石珠子与帽后翎管中所插的花翎,这项间所挂之朝珠也并非珍贵正品,仅以木珠染色聊为充数而已。

        据孙益亨所述,京城户部将这冥官衔头作价高昂,若无百两纹银送出是绝难成事。

        可这白花花的银子捐出的冥官其实只是一纸空衔,并无实官补缺,这买官之人将出大把银钱换来的只有那一领虚有其表的官礼服而已。

        然而就是‘可以着官礼服下葬’这一纸虚名,却引得世间无数大户如过江之鲫般纷纷追捧,还美其名曰:‘替祖上谋个冥缺’!

        听孙益亨讲,他家的长辈在京城贵人中颇有些门路,能以低行价三成左右的价格换到户部加封冥缺的委状,因此就做起了代人捐冥官的生意,而孙益亨他接下来要讲的故事正与这捐冥官有关。

        正说着,孙益亨他忽然冲杨从循一声长叹:“想必杨兄也已从塾师山长那里知悉,孙某并无应举中试之能,之所以要来这观柳书院读书,无非是想少碰家里那些铜臭之事罢了。”

        然而孙益亨他是孙家独子,将来这寿材铺的生意,多半还是要着落在他肩上不可。

        因此除了每日随塾师同窗一起读书为文之外,孙益亨他隔三差五还要去家里的寿材铺坐镇盘账,而事情就发生在上个月孙益亨前去寿材铺盘账之时。

        常言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里说的正是寿材铺这行。

        只因过去人家事死如事生,越是富裕人家就越是重视盛殓下葬的棺材。

        听孙益亨讲,通常人家能用的最好寿材称‘四角’,即棺材所用的盖板、底板以及两侧边板分别各要用一整根木料切割出来,决不允许用两块同色木板拼凑。

        在寿材上底漆之前,购买寿材的人家要专门过来检查寿材是否为‘四角’,来人一定得亲眼看到寿材四板的确各为整根木料切出,这板上绝无木板拼缝以及伤损虫眼等痕迹才会心甘情愿得掏钱。

        想要打制一副‘四角’,有时光合适的木料都得找寻一两年才能凑齐。

        所以过去寿材铺中的寿材基本都是顾客专程上门订做。

        闽俗既云:‘三十冇付板,看你好大胆’,意思就是说三十岁后都不给自己准备棺材,将来很可能会没有棺材可用,最后光着身子入土。

        除非发生意外,很少有顾客会掏钱购买寿材铺现成的棺材,而寿材铺里也不会过多准备现成棺材。

        一般主人只在铺子里放上一副现货,既当样品展示自家木匠的手艺,也能帮那些遭遇意外的客人解燃眉之急。

        那回孙益亨去自家寿材铺盘账时,一翻账本发现这几日铺子里并没有客人新订棺木,只做了几笔纸扎香烛之类的小生意。

        见此情形,孙益亨他不由得喜笑颜开。

        毕竟这些纸扎活都不值什么钱,孙益亨去盘点查账也只为查那些订寿材、捐冥缺的大活儿,像这种不值几文的小账不妨就睁一眼闭一眼,让铺里的伙计也可因此私下得上几文好处。

        这也是过去东家收拢人心的一种方式。

        因此孙益亨他随手将账本翻了翻,就将其阖上交还给柜上当值的账房,同时就开始寻思自己要不要趁着这个空档,去城里的戏园子里听上一场戏,也好乐呵放松一下。

        然而就在孙益亨准备起身离开之时,铺子里却来了一个员外打扮一脸惶急神色的中年人。

        那人被铺子里专门撂帘应门的伙计迎进门后,就直直得奔着在柜台后面坐着的孙益亨过来行礼道:“敢问掌柜的,这间铺子可否代人捐个冥官花样?”

        见是大生意上门,孙益亨他赶紧站起身来招呼客人:“小人就是这间铺子的少东家,不瞒尊客,我家在户部甚有门路,行价九十两纹银即可捐得一个花样,见缺付钱,童叟无欺。”

        见孙益亨回答的胸有成竹,来人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位东主,我要捐三个花样,不知需要付下多少定钱?”

        孙益亨他闻言登时就一呆,只因这九十两银子并非小钱,想那易县县令一年的正俸也不过才四十五两银子。

        这捐一个冥官的银子顶得县尊老爷两年俸禄,不是自家至亲男性长辈,纵使大户也舍不得大把去捐这个花样。

        如今这人一张口就是捐三个花样,白花花小三百两银子轻轻松松就给出去,这还不算来日置办寿材风光大敛下葬之类的花费,敢问您家今后这是不打算好好过了吗?

        虽然觉得古怪,孙益亨还是冲来人拱手行礼:“行例须纳一成定金,缴定之后十日即可缴付完纳,届时相烦尊客携定契与余款来鄙号取这花样委状官帽补服等物。”

        听了孙益亨的报价之后,来人略一沉吟,就从袖筒中摸出三张皮纸银票递上:“这里是三十两官票,姑且算是定钱,还请东主快些为我操办此事。”

        见来人真的付了定钱,孙益亨连忙取出纸笔递上:“还请客人留下家中贵人的官讳,以备户部抄录委状。”

        然而等孙益亨接过那人抄录的官讳之后,登时就和被雷劈了的蛤蟆一样瞪大眼睛:“客,客人你莫要玩笑!这,这大红、阿黄、白额眼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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