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夏雪知道自己对楚少扬的迷恋，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舍不得火光里的幻觉，即使知道楚少扬给自己的温暖很微弱，甚至是虚幻的，她也无法放手。

        楚少扬微微笑了笑，微微前倾俯近夏雪，轻声说：“我都留下了，怎么眼泪还这么多？是因为伤口痛吗？”

        夏雪轻轻摇摇头，又点点头，哭得更凶了。

        楚少扬换了张纸巾仔细的给夏雪擦眼泪，哄着说：“好啦，一会儿你们姚队回来还以为我又欺负你了。”

        夏雪受伤痊愈三个月以后，开始逐步恢复运动，半年以后才又重新上冰，等到慢慢恢复冰上动作训练，已经差不多一年以后了。

        夏雪和楚少扬也恢复了平和的关系，最起码是表面的平和。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夏雪认清了楚少扬不爱自己的现实，不过只要楚少扬还在身边，她还可以得到一丝温暖，哪怕很微弱，她都可以妥协。

        如今两年过去了，两个人的交往似乎已经稳定，在关系里的地位也越来越固化。

        夏雪不断的妥协换来的，似乎也只是楚少扬还在身边。也是因为妥协，夏雪越来越不敢表达出真实的情绪，而楚少扬则越来越理所当然。

        夏雪一直觉得自己可以为了楚少扬一直单向付出，这两年她也是这样做的，只不过最近她觉得自己快要燃尽了，却似乎仍然无法照亮她和楚少扬的未来。

        出租车已经到达俱乐部门口，夏雪从往事回忆中回神，付了钱，推门下车，匆匆朝训练室跑去。

        两天后，大年二十七那天，姚队从外地出差回来，给夏雪发微信，让她到办公室找他。

        夏雪16岁签约冰晶俱乐部后就是姚队带的，姚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身材健壮，面色总是很严肃，跟人说话的时候会给人带来很大压力。但是他对夏雪一直很好，主要是他觉得夏雪在冰上特别有灵气，技术好，身体条件好，也舍得吃苦训练，再加上夏雪没有父母，教练如父，他自然对夏雪特别照顾些。

        本来他对夏雪在花滑这条路的前途一直充满信心，直到两年前夏雪受伤，夏雪的状态一直恢复不到原来。

        他隐隐感觉到那次受伤并不是夏雪的心病，和那个歌手的恋爱才是，这两年夏雪的状态很不稳定，明显能感觉出来，她心情越来越低落，人也不像原来那样上进，经常训练请假。

        姚队还记得有一次训练到一半，夏雪才匆匆赶来，来了以后明显心不在焉，动作做不到位，自己一时心急，就训了她几句，夏雪当时就哭了，哭得很伤心，一个人坐在角落无声流泪，哭了很久。姚队感觉不对，过去跟她聊了半天，夏雪才隐晦的说她跟男朋友吵架了。

        姚队对夏雪有点恨铁不成钢，上次在医院他见过楚少扬，他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夏雪能把握住的男人，可是夏雪就是一头扎进去，怎么都不回头，他也没法多说什么。

        前几天国家队教练来观摩训练，他期待夏雪能好好发挥，还特意给夏雪发了消息让她好好准备。夏雪那天前半场表现得还行，后面感觉体力有点跟不上，最后三周跳摔倒了。

        春节后，俱乐部会选拔一些优秀队员参加封闭集训，主要是为马上要开始的世界冬季运动会选拔赛做准备，姚队打算好好和夏雪谈谈，看看她自己的想法，在花滑上，他是希望夏雪能够再进一步的，而从个人感情上，他也希望夏雪能够开心。

        夏雪是下午训练结束时去找的姚队，当时姚队正在屋里沏茶。

        姚队这么个粗壮男人，特别喜欢喝功夫茶，办公室里摆着一套茶具，没事儿就自己沏一壶。

        见到夏雪，姚队指了指沙发，示意她自己坐。

        直到头两道茶过后，姚队才给夏雪倒了一小杯，自己坐在另一张沙发上，问：“这几天练得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就是感觉后内结环跳还有点不顺。”夏雪老老实实的回答。

        “嗯，这个你一直不太稳定，比赛时可以避开这个动作，问题不大。”姚队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接着说：“说到比赛，你怎么想的？很久没比赛了吧？”

        “嗯，从受伤以后，就没参加过正式比赛。”

        “还想比吗？”

        “当然，只不过……”夏雪有些愧疚，也有些心虚。

        “小雪，国际冬季远动会就只还有一年时间，国家队的选拔比赛还有三个多月开始，春节后娱乐部会安排三个月的封闭训练，我还是想推你去，你自己怎么想？”

        “是……封闭训练吗？”

        “对，封闭训练就是为了让运动员减少外部干扰，能专心训练，你懂吗？”

        “明白。”夏雪犹豫了一下，问：“封闭三个月是吗？”

        “对，三个月封闭，之后直接去参加选拔赛。”姚队停了下，接着说：“小雪，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的确也觉得你应该好好想想。不只是这次封闭培训和这次比赛，还有你的这两年，你真的开心吗？”

        “我……开心呀。”夏雪快速的回答，仿佛生怕被姚队看出她的犹豫和心虚。

        “这个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姚队喝干杯里的茶，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边倒边说：“你们都知道我喜欢喝茶，也有很多人说这么喝功夫茶忒麻烦，洗茶洗杯什么的，的确麻烦。”

        姚队笑了一下，接着说：“但是我还是喜欢鼓捣，为什么呢？因为我高兴。我鼓捣这一套麻烦流程，前提是我心里高兴，所以我愿意麻烦，还乐在其中。小雪，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自己问问自己，你内心高兴吗？你真的愿意像现在这样，过这样的生活，对待你的事业吗？”

        夏雪抿了抿唇，再维持不住勉强的笑容，低下了头。

        “你过了年就满22岁了，你也知道女子花滑运动员的黄金年龄最多也就是到25、6岁，小雪，你是有这个条件的，我真心希望你能再冲一冲。行了，我也不多说了，要不要进封闭培训，你春节前给我答复吧。”

        从姚队办公室出来，夏雪直接回宿舍换了衣服和跑鞋，去了俱乐部的操场。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很阴，天空被灰色的云层覆盖。

        夏雪开始慢慢跑步，一圈又一圈，心跳加速，然后维持在一个快速平稳的状态，身体逐渐发热。

        深深吸气，再呼出去，再吸气，再呼出去。冰冷的空气吸进体内，在把循环过后的二氧化碳呼出去，渐渐身体越来越轻盈。

        天空渐渐飘下雪花，夏雪身上的热气融化了近身的雪花，逐渐洇湿了她的头发和身上的衣服，气温越来越低，夏雪头脑也越来越冷静。

        她开心吗？当然不开心，再怎么骗别人，都骗不了自己，她不开心！

        曾经她以为只要还能和楚少扬在一起，即使是自己单方面付出，她都心甘情愿。

        可是两个人的关系如果只靠单方面付出，就是一个黑洞，只能越来越消耗自己的能量，她已经掏空了自己，她连她自己都不是了，又怎么支撑两个人的关系？

        还有花滑，虽然她当年是被舅舅送到体校的，可是她是真的喜欢花滑，当她在冰面上滑行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是一片自由的雪花，那是只有自己的世界，绚丽自在。

        回到宿舍，易晓楠一看到夏雪，就惊呼了一声：“你这是干嘛去了？”

        夏雪头发都湿透了，发梢被冻成一绺绺的，脸上被冻得有明显的两坨红色，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

        夏雪抓了抓都是冰碴的头尾，笑着说：“去操场跑步去了。”

        “赶快去洗澡，这天气你去室外跑步，服了你了。”易晓楠推着夏雪去了卫生间。

        洗好澡出来，夏雪拿出手机打算给楚少扬发消息，却看到有一条舅舅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微信，问她春节回不回去家里过年。

        夏雪刚去体校的前几年，年龄太小，每年春节都会回去舅舅家里。

        夏雪当年父母车祸双亡后，舅舅是小夏雪唯一的亲人，接她回家后，因为舅妈不同意，就把8岁的夏雪送到全住宿体校，一去就是这么多年。

        舅舅对夏雪是有愧疚的，所以每次夏雪回去过年，他都会特别热情，可是跟舅舅一家人一年才见一次，本来就越来越生疏，加上舅舅赎罪般的热情，让夏雪越来越不知道怎么回应。

        夏雪十二岁那年回去舅舅家过春节，无意间听到舅妈跟来串门的亲戚说起夏雪，说她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花着舅舅的钱，却跟他们一点儿都不亲，每年就来一次，还带着脸色，好像舅舅家欠她的。

        那次以后，夏雪就不再回去了。

        后来夏雪得了全国冠军，加入俱乐部，得了一大笔奖金，夏雪把这几年舅舅给她的钱全部一次性还清了。转账完成后，她给舅舅和舅妈同时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们。舅舅立刻打电话过来，急切的问为什么夏雪要还钱，夏雪只是疏离地说还钱都是应该的，舅舅好半天没说话，只喏喏地说了句小雪你不用这样。

        在那之后，舅舅有几次来俱乐部看夏雪，夏雪的态度也很疏离。

        最近一次来，是今年夏天，舅舅明显的老了，两鬓斑斑白发，对她说：“小雪，小时候送你去体校，是我不对，虽然舅舅也是不得已，不过你怪我也能理解，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决绝。”

        夏雪依旧带着礼貌的微笑，没有答话。

        舅舅微微驼着背，叹着气离开。

        这次舅舅又来问春节的安排，夏雪没什么犹豫，给舅舅回了一条微信，直接拒绝了。

        退出舅舅的微信，夏雪点开置顶的楚少扬的消息框，打了几个字，想了想又都删除，转而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小雪？”楚少扬接起电话。

        “少扬，这几天有没有时间？我想和你见个面。”

        “有事吗？”楚少扬似乎在吃饭，那边环境很嘈杂。

        “我想见面跟你说点儿事。”

        “这几天很忙。”

        夏雪叹了口气，开口说：“好吧，是这样，我打算春节后参加……”

        还没说完，楚少扬打断了夏雪：“等下。”

        电话里传来林晓晓跟楚少扬说的声音：“少扬哥，你跑出来干什么？我一个人在里面好无聊。”

        楚少扬说：“你先回去，我打个电话。”

        “谁呀？”

        “夏雪。”

        “哦，夏雪姐啊。那我在这儿等你吧，我才不想一个人回去。”林晓晓的声音娇滴滴的。

        楚少扬估计没搭理林晓晓，回到电话上，说：“小雪，你刚才说什么？”

        夏雪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事儿了，你回去吧。”

        “哦，那我就挂了，有时间我再找你。”楚少扬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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