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榊太郎+工藤新一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国语，任课教师小野裕一郎是个年轻有为的男老师，于东都大学文学部毕业，长相儒雅斯文。

        并且据校内传说，和教导音乐的榊太郎老师一样家庭富裕，只是因为兴趣才选择成为老师。但是相较于榊老师的严肃认真，他的性格更平易近人，因此在高低年级的学生之间都很有人气。

        如果单纯以外表审美的角度，藤原梦晴无疑是欣赏这位小野裕一郎老师的，然而她对这位颇受欢迎的国语老师观感却并不是很好。

        她作为已经起步，且小有名气的作家，自国中起，只要她在场，被国语老师提问的频率就非常之高。

        然而自从这位小野老师转到她们班开始教国语后，藤原梦晴就敏锐地察觉到，虽然他也经常向自己提问却和之前的老师的目的并不太一样。

        之前的老师们或因为每次都能从她这里得到优秀的解释，或因为她时常会提出一些观点新奇的看法，因此不论当天是讲诗歌、小说亦或评论，她都会被叫起来做一些示例，再由国语老师补充引申，以达到更好的教学目的。

        但小野老师对她的回复有些过于在意了。即使他掩饰得很好，每次在她的回答中挑出一些无伤大雅的错误之后，紧接着就会说一两句鼓励的话，藤原梦晴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了那种混杂着欣赏和厌恶的复杂情绪，自她的小说发表以来，屡见不鲜，尤其容易出现在某些特定的群体里，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就像现在这样——“下课，藤原同学请到我的办公室来。”

        藤原梦晴熟练地起身跟上他的步伐，甚至周围的同学对这一情景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来到了小野老师的办公桌前，刚站定，就听到他问：“最近有发表新作品的想法吗？”

        藤原梦晴想到之前和编辑谈好的新书的出版事宜，挑了一些可以说的部分，简短地回答了他。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多修改一段时间再发表？”

        [又是这种纠结的语气。]

        “老师知道，你有才华，也相信你的能力，但是或许谨慎一点会更好呢？名家的作品都……”藤原梦晴觉得小野老师快抑制不住他自己的愤怒了。

        这种对话每次都会上演一遍，连内容都大同小异。于是藤原梦晴把目光投向不远处坐着的榊太郎，她知道对方自两人进办公室时就一直在关注这边的情况。

        对方感受到了注视，抬眼对上她的视线，朝她轻轻一点头后，就不再看她。

        小野老师终于结束了他的意见发表，藤原梦晴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话，让小野老师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挥挥手，让藤原梦晴先离开后，自己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大口才把内心翻涌的情绪压下。

        榊太郎这时走过来，靠在他对面的桌子上，他其实和小野裕一郎的私交不错，是可以下班以后一起去喝一杯的关系，于是他直言道：“你明明也很期待她的作品吧？”

        “我……”不等小野裕一郎说完，榊太郎继续笑着说：“我记得你之前有收藏她获奖后才发行的典藏版小说。”

        小野裕一郎被他一噎，一时沉默了下来，但他随即又反驳道：“只是觉得哪怕是稚嫩的拙作，也需要鼓励罢了。”

        榊太郎拿起搭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穿上：“所以你也明白是不一样的，不是吗？”他走过去拍了拍小野裕一郎的肩膀提醒他：“不要再迁怒了。”接着，榊太郎离开了办公室。

        小野裕一郎坐在座位上久久没有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手机打开了特推——

        “低气压。”

        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他却凝视了许久，甚至将已经点过的代表“喜欢”的桃心取消后，又点了一次，才关闭掉软件，开始做其他的事情。

        -

        藤原梦晴是被一阵轻柔的钢琴声唤醒的。肖邦的《离别》，传闻中他自认为所作的最优美的旋律。

        榊太郎的演奏水平很不错，藤原梦晴没舍得打断，静静地听完后才睁开眼睛。

        榊太郎将钢琴盖合上后走到她的面前，藤原梦晴看到他微微屈膝后略带讨好地向自己伸出了一只手。她想了想，将自己的手搭上去，被一把拉起，一时间因为惯性不自觉地向前倾，被对方扶住手臂站稳。

        藤原梦晴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直率而又天真，榊太郎轻轻抽了一下手，没能放开，沉默了半晌，终是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任由她握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藤原梦晴在感情上从来都是得寸进尺的，她有些委屈地说：“你不联系我。”她将手握得更紧，继续控诉道：“只要不在学校，你就像不认识我了一样。”

        榊太郎被她一通指责，却觉得有些好笑，但是现在笑出声的话，藤原梦晴肯定转身就走了。

        于是他继续抚摸着她的额发，语调沉静：“藤原梦晴。”他叫她的名字：“你要乖一点。”然后再平安长大一点吧。

        他想到上次宴会时，自己的好友，藤原家的长子——藤原律，还专门过来询问了一下藤原梦晴在学校的近况，心里默默地对对方说了一句抱歉。

        [永远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样子。]

        藤原梦晴有些失去了兴致，

        她沉默地低下头，不再说话，随即将手放开，却被对方反握住，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要和我一起共进午餐吗？”榊太郎向她邀请道。

        藤原梦晴怀疑他就是来气自己的。

        她将自己另一只自由的手握成拳，直接一下捶上了榊太郎的胸口，因为常年健身的缘故，他的肌肉在能撑得起各种衬衫西服的同时，硬邦邦的，手感很不好，藤原梦晴的手一下子就红了。

        她于是更生气了，抬起头，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榊太郎又叹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遇到藤原梦晴之后，叹气的次数好像格外地多。

        藤原梦晴眨了眨眼睛，任由泪水流淌下来，酸涩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想伸手去揉一揉，这时有人轻柔地将手覆了上来，捂住了她的眼睛。

        这间音乐活动室是榊太郎的专属，位置偏僻又宁静，除了他之外，只有藤原梦晴需要休息的时候偶尔会来这边。

        此刻不会有任何人过来，但有些界限一旦跨过，就再也无法回头了，榊太郎比谁都更明白这个道理。

        他隐忍地将藤原梦晴的手举到唇边，亲吻她的指尖，内心在压抑的同时有种无法言明的冲动。

        [真无聊。]

        藤原梦晴的睫毛动了动，在榊太郎的掌心带起一丝痒意。

        “下午我要早退了。”藤原梦晴对榊太郎说道。

        “好。”他会满足他的女孩的一切要求。

        -

        东京都米花町，帝丹高中，一年b班。

        又是平静的一天，工藤新一正在上数学课。已迈入中年的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讲得激情澎湃，还不时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又一串的公式，没一会儿就令其占据了大半的位置。

        工藤新一百无聊赖地撑住下巴，高中的内容他基本已经全部学会了，甚至大学的知识他也并不陌生。于是他望向讲台上，思绪开始飘飞。他觉得眼前那令人无法忽视的后脑勺，以这锃光瓦亮的程度，如果不继续研究数学的话，去演示某个地理位置或许也不错。

        听说聪明的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都会拥有这样的困扰，这就是传说中的聪明绝顶，就像自己的邻居阿笠博士一样。

        [梦晴应该不会喜欢秃头。]他有些担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好在现在他的头发还很茂盛，他的父亲工藤优作目前为止也并没有发际线后移之类的情况发生，让他暂且放下心来。

        讲台下的同学除了少数几个好学生，其他大都昏昏欲睡，温暖的下午和枯燥的数学课总是最佳的助眠搭配。

        然而就在这时，工藤新一突然感觉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有设置消息过滤，如果在忙的时候，就只有某些重要的人的消息会有相应的提示。

        于是他悄悄拿出手机，藏在课桌下查看，发现果然是藤原梦晴。

        而且接连几条都是些在外人看来或许会一头雾水的话。

        “离去的雾气

        一片云朵出生了

        橡木的颜色[1]”

        “她围着黎明的围巾

        牵了条黑夜的狗[2]”

        ……

        现在还没有放学，梦晴今早和他通过简讯，说会去学校上课，这是呆不住又走了？

        短信在连续发过来几条后停顿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收到了一条简短的英文。

        “eatonceifconvenient

        —ifinconvenient,eallthesame[3]”

        工藤新一看到最后这条，觉得藤原梦晴实在可爱得过分，又突然意识到正在上课，为了不让周围的人发现，他将头迅速低下，以掩饰自己正在控制情绪的奇怪表情。

        [等会也早退吧。]工藤新一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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