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07

慈善活动散场，已将近九点。圆月高悬苍穹，月光如透明的绸缎流泄而下，四月北城气温舒适，夜里还要再添几分凉爽，十分宜人。

        贺成周一行人再加了两个熟人，一起说着话从酒庄出来，他们的车没停在一个地方，于是就在门口分别。

        贺成周一路走一路拂开落在肩头衣襟的柳絮。今晚心情好，看柳絮都像在看飞舞的雪花。

        很快找到自己的车，坐进去，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块素白手帕擦了擦手，才出声吩咐司机送他到他的私人公寓。贺家老宅与这里相距半个城区，今晚他要解决一些私事，回家太晚不方便。

        听乐光誉说了半晚，他对江意浓有了初步的了解。知道了江意浓是林偀的小女儿，她的姐姐是个了不起的女性，稀土研究博士。

        趁在路上，贺成周用平板在网上搜索江意浓的相关资讯，想从中获取更多信息。

        他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虽然姐妹俩完全没进圈，但她们在网上仍有很大的讨论和关注度。姐妹俩经常被网友拿来作比较，江曼吟风评明显好太多。

        贺成周漫不经心抚着额头，不用猜他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人类普遍有学霸崇拜和学历攀比心理，姐姐的学历成就令很多人望尘莫及，相比而言，妹妹的一本末流本科学历就逊色很多。

        而且艺术史专业，会被不懂的人认作为是走她爸妈的老路。

        江意浓大学时期挺低调的，没在网上留下多少痕迹。他只找到了几张照片，和现在没多大区别，只是更青春鲜嫩一点。每个时期她都很漂亮。

        贺成周还发现了一个很新奇的点，连亲人都评价江意浓爱玩性子野，可小姑娘却找了一份朝九晚六非双休一个月还拿不到几个钱的工作，一做就做了两年。

        贺成周最后找到了江意浓的微博，昵称是“江江吖”，有十几万粉丝。她会在上面分享一些日常，如穿搭、美食，以及po一些看展记录、观影影评。

        看到江意浓就用这个生活号追星时，贺成周感到很意外。小姑娘表达喜欢的方式直白热烈幼稚又豪气，她追的是一个漂亮斯文的小男生。怪不得当他问起江意浓喜欢的异性类型时乐光誉会闪烁其词。

        贺成周跳过提及小明星的微博，重点看了看评论区。评论区整体看上去还算和谐，赞美和友好交流占大头，小姑娘似乎挺喜欢和评论区互动，她的回复能再次证明她是一个直接又真诚的人。当然也有一些不太好的评论出现，比较中肯的，她也会回；难听的纯找茬的，她从来没回过。

        那些难听话他一个外人看着都感到不舒服，不难想象小姑娘看到时心里会有多难受。会不会偷偷哭，像今晚鼻子撞疼了找妈妈哭诉，红着眼跟妈妈撒娇。

        想到这，贺成周愈发觉得愧疚，已经忘了今晚江意浓受伤不全然是他的错。

        到家前，贺成周粗略翻完了江意浓的微博，最后他用自己的私人号给她加了一个特别关注，给她发了几句鼓励安慰的私信。

        司机把车停进地下车库后下班走了，贺成周乘坐直达电梯到达顶层。这栋公寓楼离集团大楼仅五公里远，顶层一楼两户。他不喜欢陌生人离他的私人空间太近，所以把两户都买下来了。他选了西边的入住，东边那户常年闲置，偶尔用来招待一些比较重要的客人和亲朋。

        指纹开锁进入玄关，贺成周将西服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明早生活秘书会来取走送去清洗。

        换了鞋走到客厅沙发坐下，贺成周单手扯下领带，仍觉得有些气闷，又把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也解开了，性感的锁骨和精壮的胸膛半隐半现。休息了两分钟，他拿出手机翻出李拯的电话，拨了过去。

        响铃三声，李拯接起，清润的嗓音传过来：“成周，什么事？”

        李拯比贺成周大一岁，私下里，两人都是互相叫名字。

        已经挺晚了，贺成周语气很客气：“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我还没准备睡。”李拯以为贺成周是来电询问工作进展，就主动汇报了：“这边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进展顺利，货物会按合同规定的时间装船运出去。”

        贺成周觉得有些口渴，起身朝冰箱走去，边走边说：“辛苦了，你办事我放心。我不是打来问你工作的事。”

        李拯疑问：“那是？”

        贺成周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冰水润了嗓子，才问李拯：“你和江意浓是什么关系？”

        那头，李拯脑子短暂空白了两秒，然后被一堆问题填满。成周怎么知道意浓的？又为什么会这么晚这么突然打电话询问自己的私事？

        事发一定有因，但没有时间给他思考，李拯稳了稳心神，用玩笑的口吻问：“怎么这么晚关心我的私事？”

        李拯企图通过问话从贺成周那里得到答案。可贺成周却没按他的想法出牌，不答反问：“怎么，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这倒不是。只是太突然了有点好奇。”李拯放弃了先前的计划，稳声答道：“意浓是我女朋友，我们正在谈恋爱。”

        “跟我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贺成周话音从容不迫，隐约带笑，“她就是你准备假扮夫妻带去见奶奶的姑娘吧？”

        虽然是问句，但口吻却很笃定。他们太熟了。李拯自觉无法再隐瞒他，只得承认了：“不是我故意瞒你。我答应过意浓，我们的合作关系不会让第三方知道。既然你猜到了，那我希望你能帮我们保守这个秘密。你直接说吧，这么突然找我问这事是要做什么。莫非是觉得我这做法不妥？”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李拯已经觉得贺成周这通电话不是奔着他来的，贺成周的目的，八成是江意浓。

        听到李拯承认，贺成周语气都轻松几分：“没有，我很支持你这么做。”

        他真是这样想的，在今晚之前，李拯要带谁去见奶奶他都管不着，李拯这么做无可厚非，全是为了尽孝道，他断然不会反对。但今晚过后就不一样了，确定了江意浓和李拯没有实质关系，他便要准备出手了。

        追人之前，需要李拯终止与江意浓合作，他请求道：“我希望你换一个人合作。”

        李拯疑惑的声音传来：“是意浓怎么了吗？”

        贺成周直言不讳：“她没怎么，是我要追她。”

        李拯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有那么几秒钟时间，他除了惊讶就没别的反应了。贺成周居然主动说他要追姑娘，没想到他还能等到对女人“过敏”的铁树开花。

        不过这也太戏剧性了，他才和江意浓达成合作，贺成周就说要追她。老天真是爱开玩笑。

        李拯一时内心复杂。

        贺成周见他不说话，切换商量的口吻说：“李拯，就当帮我个忙。如果我开始追她，你和她再保持着男女朋友的关系，即使是假的，也不合适了。我会重新给你找个姑娘陪你去见奶奶，保证比江意浓更合适更稳重更不会出破绽。”

        李拯又一次感到惊讶，成周这么来势汹汹。他不得不表态：“你有了喜欢的姑娘，我真替你高兴。”换作别人，说到这他绝对就放弃了，但是对象是江意浓，他就有了很多顾虑。他能感觉到，在伪装他男朋友这件事上，江意浓对他充满信任，他不想还没开始就让她失望，于是他冒着让贺成周不快的风险说：“可我和意浓约定的时间就在后天。成周，意浓现在和你还没有关系，她没有跟我说要终止合作……”

        李拯还没说完，就被贺成周出声打断：“我追到她是迟早的事，你早日换人，以免日后麻烦。”

        李拯被贺成周的强硬压迫得没了声，又听他话锋一转：“还是说，你这么坚持，是也喜欢上她了？”

        李拯不知道，问这个问题时，贺成周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晚他的急切与在意，以及那幅外人看来很温情的咖啡馆谈笑画面。

        李拯只觉心里一慌，不禁问自己，他喜欢江意浓吗？他快速地想了一番，他是对江意浓有好感，但应该还没到喜欢的程度。他的情感反应比较慢，一次见面和几次聊天，还不足以让他喜欢上一个姑娘。

        这通电话之前，他也许还会放任自己的好感演变成喜欢，但今晚之后，他绝对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贺成周于他的重要程度，远高于一个仅是有好感的女人。

        李拯觉得自己再坚持下去贺成周就该发火了，于是识趣地做了退步：“行，我明天早上就跟意浓说。至于她那边是什么回复我不能保证，如果她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你知道我的，跟你一样把守信看得很重要。”

        贺成周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我的请求让你为难，对不住了。”

        李拯也松和了语气：“没有的事，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给她打电话。”

        贺成周却说：“你先不用跟她说，你这样贸然去说她恐怕会生你的气。明晚我会去一趟乐家，请乐光誉的妈妈去江家通信，等我这边定下来，我会亲自跟她解释。”

        李拯本来还留有一些话想说现在也说不出口了，贺成周的坚定和霸道，把他的余地都给掐断了。他思忖片刻后，真情实感道：“意浓是个好姑娘，成周，我祝你早日成功，也希望你好好待她。”

        贺成周内心坚定，自然不用他人多说，“会的。新的人选明天之前给你找到，不会让你的计划打乱。”

        之前的小争执无伤大雅，影响不了他们的关系。李拯笑了笑说：“这事明天再说吧，没什么事我先挂了，有个邮件要回一下。”

        贺成周道：“好。”

        李拯先掐了电话。接到电话时他刚上床没多久，与贺成周通完电话后，他敛着双眸静坐了半分钟，又翻开和江意浓的微信聊天界面看了半天，心中愈发五味杂陈，既为贺成周高兴又为他担忧，江意浓没那么好追，她不想结婚的想法很坚定。而他自己，也有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江意浓。

        李拯暗自伤神了好半天，才退出聊天界面，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贺成周的行程秘书小丁，问了问贺成周今天的行程安排。

        他能确定贺成周之前根本不认识江意浓，一定是他出差这几天他们俩才发生关联。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关联就发生在今晚。

        小丁很快发来了行程表。李拯快速浏览，看到“晚上六点，参加星耀集团的慈善活动（备注：带张特助）”时，视线顿住了。

        李拯忙退出微信，点开微博，搜索慈善活动的新闻，从热门第一条开始往下看，不出意外地看到好几条贺成周的。作为北城最受瞩目的人物之一，贺成周每次出席活动都会成为热议对象。

        在媒体的镜头里，这个男人比大部分明星还帅气吸睛。

        不出所料，林偀和江元赋带女儿出席活动也上了热门。李拯慢慢浏览着从活动现场流出来的图组。今晚的江意浓特别甜美，一身粉嫩颜色，扎了个很减龄的丸子头，妆面也粉嫩嫩的。很少有男人不为她这副模样心动。

        接着往下翻，很快看到一条江意浓鼻子受伤的新闻。李拯下意识坐正，带着担忧的心情点开这条微博附带的视频。

        视频里江意浓和林偀被围在人群中间，小姑娘鼻子塞着纸团，可怜巴巴的红着眼，她妈妈和服务生在帮她擦拭脸上的血迹。

        李拯的眉头越皱越深，江意浓痛苦的表情和湿润的眼睛，让他有些心疼。

        视频总共三十秒，到二十几秒的时候，拍摄者切了一下景别，在扩大的拍摄范围里，李拯很容易就发现了贺成周的身影。尽管贺成周离人群比较远没有被拍全，但这丝毫不影响观看视频的人能一眼注意到他。被拍到的那几秒里，贺成周都在专注地看着江意浓。

        那半张英俊的侧脸上，布满了对视线尽头那个姑娘的担忧和疼惜。

        这个视频把李拯的心理负担卸掉了许多。看来某人是真的喜欢那姑娘。

        李拯顺便看了一下视频底下的评论，结果这一看就出不来了。果然不止他一个人看到了贺成周，不得不说现在的年轻人眼神真是毒辣，思想活跃，脑洞大开。

        那些有趣的、天马行空的评论让李拯看得很欢乐，他甚至产生了把链接发给贺成周让他也乐一乐的念头。

        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发链接。但没忍住发信息给江意浓关切问候伤情。

        没想着今晚能收到回复，所以看见界面上端“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时李拯很是意外，江意浓竟然还没睡。她回复他说：[没那么严重，没伤到鼻梁，只是有点疼。你怎么会知道？]

        李拯稍微放下心来，手指在手机键盘上快速动作，编辑了一条回复：[星耀今晚的慈善活动排场很大，还买了营销，热门和广场上有很多通稿，我刷微博正好在底下看到了你受伤的新闻]

        江意浓可能是嫌打字太麻烦，就给他发了一条语音过来：“你对微博上这些东西还蛮熟悉的嘛，竟然知道通稿、热门和广场，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大忙人没空看这些呢。”

        江意浓的声音很好听，晚上时更带了一丝撩人的慵懒和软绵。听完她的话后李拯觉得自己放松了不少。他甚至有闲情开玩笑：[你是想说像我们这样的大叔不懂你们年轻人的玩法吧？]

        江意浓新发的语音带着柔软的笑意：“明明是大哥哥好嘛，而且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哦。”

        李拯不由勾唇浅笑。

        江意浓下一条语音来得很快：“那个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我准备订机票了，我订什么时间好？还有我爸妈想见你，我陪你见完你奶奶，回来后找个你有空的时间，我带你去我家一趟吧。”

        最怕的还是来了，李拯头疼地挠了挠头。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反反复复好几遍后，才艰难地编辑完一条长信息，又来回读了几遍确认措辞无误后点了发送。

        信息成功发送那刻，他的心跟着重重一跳。

        李拯：[意浓，真的很对不起。我这边临时出了点变故，你陪我去见我奶奶的计划得放弃了。]

        江意浓看着这条消息一脸茫然，一头雾水，她心里急的不行，但没有在微信上表示出来，只是问了一下：[怎么了？]

        李拯：[我得先回北城办件急事。]

        江意浓松了口气，按着录音键以一幅“我理解”的语气轻声说：“哦这样啊，没事儿，你看你方便，我一般都有空。那你下次找好时间再跟我说。”

        发送后江意浓就安静等着李拯回复。她其实已经很困了，但鼻子的痛感让她睡不着。而且，回到家以后她就莫名地不停回想起今晚和陌生男人相撞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放映，让她被迫想起很多当时太匆忙太慌乱而没留意的细节。

        没看到脸，但气质、气息、身材和一身高定西服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西装革履一丝不苟，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清冷男人，完全不是她的菜。怎么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了呢？

        简直无语又离谱。

        另一边，李拯感觉自己的手仿佛被人施法定住，无法再打出一个字。他只能祈祷明天贺成周一切进展顺利。

        犹豫半晌后，他心情复杂地给江意浓回了个：[嗯]

        最新回复简单到了敷衍的程度，江意浓心里生出了一个不祥的预感，李拯别是给她来了个临时变卦吧。

        她好不容易说服她爸妈，她爸妈也对李拯满意，眼看就要成功，这个时候李拯千万别这么玩她。

        不然，就“死”定了。

        她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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