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月夕是大安的大节，每年几乎都是举国庆贺，百姓们都会祭拜圆月，祈求神明祝福，而帝王会在清欢殿大摆筵席，邀群臣协同家眷入宫共度佳节。

        此日宫门早早大开，城中世家贵族、文武百官陆陆续续抵达，熙熙攘攘的马车辇轿堆满宫门口，相隔三尺肃立的内军正与内侍们配合着，尽责尽职地疏通着这些达官贵人的往来。

        直至晚霞挂起，宫门口再无官员贵族，遵从帝命仍然守着的内侍才得以见到姗姗来迟的专属于长公主的座驾。

        清安徐徐从车厢内走出，今日她着了袭暮色交领广袖襦裙，柯子裙头是绣娘们连着几夜手工缝制的青莲飞凤图纹，金玉珠帘坠围一圈，精致又华丽。

        那涂染凤仙花汁的芊芊玉指搭在月泯腕上借力下车，翠玉绣舄在这走动间展露人前，她的右手上还执了一把黑檀木手柄绣芙蓉样式的团扇。

        内侍连忙堆起笑脸恭迎这位不好惹的主儿，在被问及他们是否来晚时，内侍还得笑嘻嘻地回道不晚时间正好。

        不敢过多直视那幅带有攻击性的面容，内侍只将头移过一旁，方注意到在清安后头下车的男子。

        这人身着蛇鳞纹圆领袍，玄金护腕一丝不苟地束着，嵌玉金筐宝钿蹀躞带差点闪到了内侍的眼，他认得这条蹀躞带，可不就是皇上年前遣他送到公主府的那一条。

        意识到此人就是近期京中名声赫赫的驸马爷，内侍心中一紧，赶忙同他问安。

        那条蹀躞带今日他能在驸马身上见到，这还能说明什么，说明驸马爷在长公主心中的分量不轻啊！

        他不细心伺候着，若得罪了长公主，那他就不是心紧，是皮紧了！

        至少在到达清欢殿前的那段路上，内侍都是这么认为的。

        清安随内侍路过重重回廊，脚刚踏入清欢殿便立即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向她和她身旁人投来。

        那一刻她突然有种想要侧首看看源郇此刻会有什么表情的冲动，不过她很快就将这种冲动掐死在摇篮里，顶着众人的视线淡定自若地走到路笙下首的位置。

        路笙仿佛对她的晚到早已习惯，赴宴的众人也没任何惊讶表情，显然在以前的宴会里，路禛没少最后一个来。

        有个刚调职来京不久的大臣还热心地问她可是有事耽搁了，清安随便扯了个理由圆了过去。

        实际她晚来，是因为月泯和她说好好休息，不必太早来，还说路禛以前嫌宫门口每次设大宴都挤得不行，往往等没什么人的时辰她才从府邸出发。

        为了不违背这个人设，清安只好放掉她以往守时的习惯，温吞地在家任人打扮。

        当然清安也没放过源郇。

        她瞥了一眼同席而坐的源郇，在心里给家中的下人们竖了个大拇指。

        源郇今日这一身着实让她喜欢。

        翻领窄袖的装扮和源郇平日里的宽袖素衫大相庭径，削弱了几分文人风范，新添了些武将的洒脱。

        要知道作为未来收复天下的千古帝王，源郇后期可是文武兼备的人设。那时清安估计自己都成灰了，她也就只能在现在摸着机会多看两眼。

        那条掐腰的蹀躞带是她一眼相中的，她自己都没想到能搭配出比她想象中还要好的效果，完完全全体现出了源郇猿臂蜂腰的好身材。

        她一时不察多看了几眼，就被当事人抓住了。

        “殿下，您在看什么？”

        “自然是看你了。”清安觉得扮演路禛最好的一点就是可以随时随地地、表现得毫无负担地调戏源郇，“本宫的婢子们花时间给你打扮得如此好看，本宫不得多看两眼。”

        源郇默了，视线从她手执的团扇到她翠绕珠围发型间的芙蓉绢花上，端着清安最喜欢的低沉清冷的嗓音，像讨论家常一样的语气问道：“殿下喜欢芙蓉？”

        清安弯了弯涟涟桃花眼，笑道：“本宫喜爱牡丹。”

        京中人人皆知路禛喜爱牡丹，先帝曾送百盏各色牡丹摆在她的宫殿里逗她开心，路笙随其父，在路禛出宫后仍命人在她的宫殿内栽养牡丹。

        她现在是路禛，所以她最爱的花得是牡丹。即使她本人确实喜欢芙蓉，特别是头顶那朵三醉芙蓉。

        “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驸马不觉得吗？”

        “自然。”源郇眼底滑过一丝嘲讽。

        她路禛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不都是秉承着这种理念的吗。

        他俩的对话没躲过在场众多人的探视，好奇的、不屑的、漠不关心的，清安可以从这些目光里感受到许多不同的情绪。

        作为曾经红过一小段时间的小明星，她无所谓那些目光。令她意外的是源郇也一副坦荡模样，清安看不出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故作镇定。

        坐在她正对面的曹湮德正巧放眼看过来，清安知道他看的不是自己，是源郇。

        清安又看了源郇几眼，心里不由叹息，今晚过后，她和源郇再难有温和以待的时光，即使他们关系本来就差。

        这次没等源郇回头对上她的视线，她便被路笙的召唤转移了注意力。

        “清酿酒是阿姐平日最爱，御膳房正好又酿了两坛，朕今日便送给阿姐。”端坐在龙椅上的路笙唇角含笑，看上去清秀乖顺。他摆手让身旁内侍将两樽酒坛放到清安面前的桌上。

        “谢过陛下。”清安接过内侍给自己倒的酒，稍稍抿了一口，轻笑道，“李御厨手艺不减，亏得有他，臣才得以续上这项喜好。”

        实际冷流入喉，清安只觉一团火从喉口浇到胃里。

        原来书中的清酿酒如此烧人。

        想来路禛爱喝，那她的酒量应当是不错的。如此想着，清安才放下心来，安心地和路笙说起话来，遇上要喝酒的时段，也尽量不让自己喝多。

        除开偶尔过来的朝臣和他们的亲眷外，与清安说话最多的便是路笙。这孩子今晚总和她提起各种话题，以至于她连分多点心给身边默不作声的源郇一点时间都没有。

        不过清安觉得即使她要同源郇说话，人家也未必愿意理她。

        二人就这样除了开始那会儿外再无过多交谈。

        像被割据在夜宴氛围外的源郇沉默着看向近在咫尺的金枝贵人。

        芙蓉如面柳如眉，其实无论是牡丹还是芙蓉，天下百花都配得上那副倾世容颜。

        有着绝美面容的人正举起酒杯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她扬起脖颈，脆弱的颈部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源郇目光幽暗，眸中似有雷云翻腾，激起万般思绪。他捻了捻指尖，费力压下了想伸手掐住那纤长脖颈的欲|念。

        忽感对座有人看他，源郇淡定地回看过去，在对上曹湮德的视线时，他脸上丝毫没有意外之色，甚至好整以暇地和曹湮德颔首示意，随后不留痕迹地瞥了眼曹湮德的身旁位置。

        曹湮德明显愣了一下，又极快地恢复过来，也稍稍冲他点了个头。

        他们的互动匆匆而过，只坐在高位的那位似有所察地投注了一丝目光。

        “哎，你就是驸马爷啊！”

        身旁倏然冒出个人，源郇偏头看过去，一名打扮得风流才子模样、年岁与他相仿的男子正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这人后面还跟着另外一人，是眼熟的红绿穿搭，右耳的红宝石挂坠在殿顶嵌着的夜明珠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熠熠生辉。

        戴着耳坠的人凑近源郇，又停在恰好的社交距离点上，摩挲着自己尖细的下巴，神色惊奇地瞧着源郇腰上的蹀躞带。

        源郇丝毫没有被陌生人贸然打量的拘束感，他淡定地两手抱掌前推，“瑞王爷，小侯爷。”

        “你可别跟本王客气呀。按着辈分来，本王还得称你一声皇姐夫呢。”最先和源郇搭话，被他称为瑞王的男子含笑道，“大婚那日本王远在外地，未曾赴席，这不今日听闻皇姐夫也在，忙叫着星明一起过来认认人。”

        还未开过口的川星明也笑道：“如今见着，可以证明我不是诓你了吧？咱们驸马爷是不是气宇非凡？”

        两人对源郇说话的态度皆很良好。川星明能对源郇有好态度大多源自于清安，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而瑞王看源郇的眸中是纯粹的赏识之意，这还是赴宴至今，源郇第一次看到的眼神。

        瑞王摊开手中折扇，自来熟地对源郇说：“不知皇姐夫可好作画，昨儿个本王才收了一副上佳的古画，倒也贴合皇姐夫这般清风似的人物，明日本王便遣人送去公主府如何？”

        送画也是为了补那日大婚缺的礼，源郇懂瑞王话中的意思，他没拒绝也没答应，只回头看了眼清安，那边喝得面色微醺的人儿正和一位鬓边华发的老夫人聊得起劲。

        川星明随他的视线看过去，在看到那位老夫人时小幅度地缩了缩脖子。

        “那臣便谢过王爷好意。”源郇应承道。

        瑞王笑得乐呵，在接下去同源郇的谈话里都去了‘本王’二字。他说，源郇应，还有川星明从旁叨上几句，三人自顾自地倒也成一派自在景象。

        直到有一皓玉葇荑搭上源郇肩头，川星明脸色瞬变，连放松姿态的瑞王都不禁站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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