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弗雷与温蒂他们汇合的时候手上提着一小包非常漂亮的布料，这是他赶来的时候在路边的小摊子上看到的——彩星夜前夕的集市几乎什么都有卖，店家宣称这是王族们用剩下的、来自神秘的无尽之海的那头的国都运送而来的美丽布料，是由月光织就，所以才会有这般如月色般流光溢彩的花纹。弗雷懒得去探究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这小段布料是真的又柔滑又华丽，他跟温蒂联系了一下，小姑娘特激动地要求他一定要买下来，到了再给他钱。

        哪怕是穿行在最茂密的灌木丛，爬上最陡峭的山峰，谢兰斯特小姐依然不会放弃她各色小裙子的执着令人肃然起敬，同伴们逐渐也养成了看到什么好看的布料都会帮她买下来的小习惯。

        所以弗雷和雅各布耽误了点儿时间，到达的时候现场的气氛十分诡异。

        他们现在位于白天庆典的中心，名为火花广场的地方。广场位于春神湖的南面，一开始只是一小块空地，随着集市的扩张，建筑师们将这边规划成一个能容纳几千人的超大广场。随着节日的临近，这边一样用彩带和鲜花妆点，广场中心点燃了巨大的魔法篝火，花瓣和彩纸从中飞扬而出，落在人身上就会炸开香甜的小星光，不仅安全而且美味——这评价来自每年负责点燃魔法篝火的魔法师们。

        彩星夜前夕，人们，无论什么种族，在这个时候，在这里，都会聚集在魔法篝火旁边快乐地唱歌跳舞，这样的狂欢会持续到彩星夜当天为止，而现在吟游诗人们唱着热情欢快的歌，笑容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会跳舞的当场秀一场，引起周遭人高昂的喝彩，不会跳舞的跟着旁人扭动也会十分开心。

        就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温蒂和莉莉丝站在略靠外的人群中，她们跟着人群舞动，神色却微妙地看着某个方向。

        弗雷带着雅各布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温蒂，大声问道：“你们怎么了？”

        不大声不行，人多真的非常吵闹，更别提歌剧大厅的吟游诗人们前些年从机械师联盟购置了整套的集扩音、乐器、调音等于一体的音响装备，这会儿正有位嗓音极为豪迈的兽人歌手在热情高歌呢。

        温蒂想回答来着，不过她一打开袋子就被布料的华丽给吸引了全部心神，就算被旁边跳舞的人撞到了也没回过神来，莉莉丝只得抓住她的手臂，让她先收好，回去再仔细欣赏。温蒂恋恋不舍地把袋子扎好塞进自己的储物空间里，也大声地道：“你问什么？……哦，看那边。”

        小姑娘也不怕自己的声音被人听见，她示意方向那边的人估计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弗雷定睛看去，其实也不用他多费力，因为人群里那位把所有人都衬托成土豆和杂草的绝色美人实在是太显眼了。

        原希正揽着个略眼熟的英俊少年在人群中热舞，身姿曼妙，舞姿性感，那少年略比她低半个头，这让他们看起来是高等深渊族占据着主导，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那少年脸红得快要冒烟了。

        而在他们身边，有位同样略眼熟的秀丽少女正被另外一位俊秀少年拉着跳舞，但她的目光始终缠在高等深渊族和她身边的少年身上，颇有些哀怨的神色跟旁的气氛有点格格不入。

        这是哪来的修罗场……？自幼在小镇上摸打滚打的克兰巴尔队长自认为情商还过得去，自是一眼就分辨出这几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温蒂支吾，原希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她真的不太好说她的八卦，小姑娘的神色充满了“我当做姨的长辈喜欢上了我的同辈人是不是哪里有点怪”的纠结。

        “他们是烈鹫佣兵团的那两位……？”弗雷终于想起来那眼熟的两人是谁了。

        温蒂点头。

        又纠结了一会儿，温蒂决定放弃思考，自言自语地小声道：“算啦，希姨的事不是我能管的……”她脸上重新带了些笑容，问道，“我们也去跳舞吧？”

        好小伙儿弗雷接受了这个提议，他仍然惊艳于高等深渊族的美貌，但实在是不熟悉，他拥有的教养让他是不会去道一位美人的长短的。

        莉莉丝沉默着，她隐忍地不往那个方向看去，却见更沉默地缩在自己身后的雅各布脸色苍白，他死死地瞪着那位名叫艾利克斯的少年，一贯单纯清澈的眼神光熄灭了，他似乎察觉了她的视线，缓慢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中，充满了莉莉丝非常熟悉的、令她感觉痛苦到骨子里的沉重。

        这是她经常在自己的眼中看到的，冰冷的眼泪滚出来的时候，沉重得几乎要压垮她的肩膀。

        高大的男人脸色惨白地倒下，吓到了周遭的人，引起一阵惊呼。

        “雅各布！”

        “有人晕倒了！”

        “快散开！让他透透气！”

        人群呼喊，人群间被他压住的莉莉丝感觉到茫然和寒冷。

        云华狸在梦境中看到这一切。

        毛茸茸的小动物揣着毛手手，蓝绿双色的鸳鸯眼安静地看着这画面慢慢淡去。他窝在旅馆房间窗台上那个柔软的垫子上，而垫子飘荡在幽邃的梦境中。

        昏暗里有东西影影绰绰，扭动不止。

        像是要引起他的注意，时不时有什么东西碰到了猫的尾巴尖，引得尾巴尖不耐烦的摇晃。

        猫总是擅长忍耐和宽容的，特别是在深层睡眠的时候。

        猫打了个哈欠，舔鼻子之后忘了收回舌头，毛嘴露出了点粉嫩的舌尖。圆滚滚的大眼睛慢慢半眯，仿佛又要睡去。

        那昏暗里的东西扭动得更厉害了，甚至还露出了一小点毛乎乎的样子，时抖时不抖地晃悠着。

        猫尾巴加大了点甩动的弧度。

        [乖猫猫，给我摸摸，可以吧？]

        昏暗里，轻柔如烟雾般的阴影传递来轻柔优雅又带着笑意的询问。

        不，说是询问，那语气却是十分笃定的，带着不行也行般不容反对的强势。

        阴影缠上猫的下一刻，毛茸茸的小动物原地消失，连带着垫子又出现在梦境的另一端。

        这是我的梦境。

        云华狸眯着眼这么想到，身下的垫子陡然消失，猫整个向下坠落。

        丝丝缕缕的灵力从猫身上喷薄而出，以极迅之势与阴影缠上，扭成一团——在猫扭正身体，平稳落地的时候，在梦境里被灵力压成的一个小黑球弹在了地上，又被毛手手狠狠地拍打下去，飞出去好远。

        仍然有些迷迷糊糊的猫本能地左右扭着屁股，好让后腿迅速站到弹射出去的最佳姿势，鸳鸯眼紧紧盯着那似乎要散开的黑球，后脚一蹬，无声窜了出去。

        [……]

        猫的灵力深厚，压制着黑球来不及扩散，又被赶上来的猫精准拍到，优秀的弹性表现让猫越发激动。

        梦境空间广阔无垠，猫玩追球游戏玩了个爽。

        睡着的时候，猫止不住地抽抽着腿。

        醒来的时候，猫看着自己某个劈开的指甲上挂着的那一缕氤氲飘渺的阴影陷入了沉思。

        这一缕阴影在猫手上仿佛有了实质，柔软的肉垫团了团，就捏出了一个与梦境里类似但小得多的小团子。毛手手扒拉两下，黑色小团子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三角毛耳朵转向房门外，他听到一点声音，似乎是徒弟们回来了，便一口叼住小团子，塞进位于毛手手的袖里乾坤中，开了门走出去。

        “喵喵，雅各布一直没醒，你快来看看他怎么了？”急出汗的温蒂紧张地喊道。

        雅各布晕倒后，按压人中和闻嗅盐都没能让他醒过来，好心的人们帮忙指了城中的医疗院——由信仰生命与治愈之神的信徒们开办的，专门为人们提供医疗服务，弗雷背着雅各布赶了过去，可灌下去治愈疾病药水和施加了祛病魔法，雅各布仍然昏迷不醒。

        小队人均未成年刚成年，这下慌了，还是温蒂想起来自家还在旅店睡觉的喵喵老师，紧赶慢赶地让弗雷背着雅各布回了旅店。

        他们甚至来不及跟同样赶过来的原希打招呼。

        猫把毛手手按在雅各布的额头感受了一下他的意识，耳朵抖了抖，干净动听的少年音沉稳冷静地说道：“没事，他只是受了点刺激，抬回去睡一晚上就会醒了。”

        闻言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并不清楚雅各布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秉着对猫的信任，他们多少还是放心了点。

        默契让他们也没细说，温蒂去跟紧张的旅店侍者解释自己的同伴无事，不会给旅店带来麻烦，满头大汗的弗雷将人搬回房间，放下来的时候喘了好一会儿气，莉莉丝递给了他水袋和毛巾。

        “我都不知道，喵喵会说话呢。”

        娇媚的声音带着独特的优雅，猫扭头，便看到高等深渊族正在看着自己，美目中充满了好奇，或许还有点不那么明显的戒备。

        猫一点也不意外在她身边看到这位名叫艾利克斯的少年。

        “您、您是高等魔兽吗？”艾利克斯表现得比原希更为震惊，他身上仅着普通冒险者最为通用也便宜的皮甲，想来才刚刚踏入冒险者这行不久，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非人形生物。

        猫点了点头当作回应，颇为冷淡地转身走进雅各布的房间，跳上窗台的垫子上。

        雅各布醒来后不知道会恢复多少，身为师者，猫觉得自己有义务照看着。

        顺便把小黑团子拿出来继续扒拉。

        “真冷淡啊。”

        原希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对身边少年说道：“艾利克斯，我侍奉的大人要来了呢，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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