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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坐将文教镇藩维(下


越发急促的扑面江风中,排空滚卷的浪涛声,金鼓声,厮杀声,船体崩解的脆裂声。
        无处不在的烟火点点,将大半个江面上都笼罩在了浓淡不一的烟雾当中,而让周围一切的景致和声光,都变得有些飘动和扭曲起来了
        在船头齐可休一众人等操使下,轻灵跃动于波涛间的这条五百料海鹄船上,那包铁铸尖船首迎面劈开一大蓬浪花,就像是一把锥钻似的轰然斜戳在了一艘头尾皆平的淮南大船后半部分。
        刹那间挤压喷溅而起的江水和迸射开来的船体碎片,还有躲闪不及被挤烂撕碎的人类肢体,一齐在巨力推挤和反弹当中凌空分散开来,打在了帆幅、缆索、阑干和舷边、甲板上。
        “补天均地,山河太平。。”
        口中吐出几口被震裂牙龈的血水,而依旧稳稳攀附在桅杆上的齐可休,也高喊着新学到的口号,而当先带头松手跳下依旧倾斜的桅杆。
        只见仅着皮套布衣的他,手持轻便的一双窄刃刀,凌空飞斩如燕翅掠水一般的跃进那些,被震得七荤八素犹自失神和混乱当中,刹那间就在数声惨叫连连当中,奋力搅扰开一片血色的风潮来。
        而更多船上的水军士卒和船工、水夫,也像是洄游飞跃的鱼群一般的扑腾、攀越而过船体交错的破碎处,竞相挥舞着刀斧、钩矛、双股叉、连弩、三尖刺,在敌船的甲板和船楼上杀戮起来。
        也有错身而过的又被反击箭矢射中,击倒,又纷纷掉进船帮夹缝中的倒霉鬼,则是连惨叫声都没法发出,就变成了摇曳晃荡摩擦和剐蹭的船舷间,睡着激荡水花喷出来的一片血色。
        眼见得初战上风后,又有穿着浸水石棉罩衫的数名掷弹手,也箭矢和投斧、梭镖的掩护下跃身了过来,对着那些退缩到舱下空间中去,想要继续负隅顽抗的敌兵,投入一个个引然的球弹。
        刹那间就在接二连三的沉闷轰鸣声中,从船板的间隙,气窗和栅格之间,激烈迸溅和倒卷出许多烟火滚滚,又夹杂着破碎的血肉,如涌泉般泼洒在躲闪不及之人的满头满脸。
        因此,在仅仅半个多时辰之后,这条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残损淮南战船,就成为了江面上燃烧着慢慢沉没的一团火炬;而重新脱离了接触的海鹄船,也在齐可休的指使下,再次寻找打了下一个目标。
        那是一艘体量更大、船舷更高,管事甲板上就有三层的楼船,并且已经仗着硕大而坚固的体量,相继撞开或是掀翻了像是狼群一般闻血而来好几条太平所属的海鹄船和斗舰了。
        而再加上厚实如城垛的舷干背后,那些密密匝匝放射着火箭、大弩和投石,并且奋力摇动挥舞着如同蛛脚一般拍杆、桩锤的淮南兵,将试图靠近突袭的快舟、大划子,给点燃,拍碎、掀翻在浪涛当中的战绩累累。
        因此,竟然一时间莫能奈何的令其径直横冲直撞闯到了,许多太平战船逆行包围的腹心地带来;
        眼见得又有一艘太平江舶穿过烟火的间隙,而用搭板和钩杆给冲挂在了楼船的侧边上,然而又被迎头拍击和倒撞在舷边上的拍杆,给打碎、打烂了一侧的,再次蹦推开来。
        “快升帆加速,打死舵板,借势转向过来。。”
        在齐可休声嘶力竭的呼喊连连当中,这艘以轻快灵活著称的狭身尖头海鹄船,终于调整到了大致斜对敌军楼船的方向;
        然而才冲出没有多远,却又被那艘甩脱开来顺势漂流的友军战船,给无意间挡住了冲刺和撞击的路线。不由急得他满头大汗,而声音都变得扭曲和嘶哑了;“闪开,快闪开啊。。”
        这时候就像是有人听到他的心声和诉求似的,江上越发浓重的烟火和灰霭当中,突然就闪过几阵暗红的亮光,然后变成沉闷滚雷一般的轰鸣声。
        与此同时,那艘看似横冲直撞无可阻挡的楼船四周,也突然炸开掀起许多道高高的水花来;然后船首边上突然就碰的一声,蹦碎开许多木片和人体来,而肉眼可见的像被凭空啃了一口,而凹瘪进去一个明显缺口。
        然后四周的船上都相继传来令人振奋的鼓点声;随后一艘与那些新编水师迥然有别的战船,缓缓从烟尘中如幻影成真一般斜向穿插而出,又露出了舷干上成排如窗的洞眼。
        随着金鼓声的骤然停歇,密集滚雷一般的轰鸣声,随着撕破尘雾的大团绽放的火光,再度从更近的距离内响彻开来;这一次齐可休终于看得真切起来。
        只见从这些舷窗一般洞眼当中,猛然穿云破雾的绽射出许多细密隐约的轨迹和弧线来,又在瞬息之间相继抛落在那艘敌军楼船身上;
        刹那间就将这艘硕大的楼船迎面扑打的猛然一顿,而在船舷、船帮、船楼、甲板上转瞬轰出百孔千疮似的,相继迸溅开更多的额碎片和肢体来;
        而更惨烈的是当面那些堆聚在护板背后,操弩射箭和摇动器械的甲兵们也几乎被一扫而空,而只留下残缺不全的船帮和甲板破口上,血肉淋漓的一片狼藉之色和在血泊中隐约蠕动的惨状。
        见到敌方楼船这幕仿若是一边倒的下场,绕是在江海水面上征战厮杀多年的齐可休,也忍不住接连干吞了好几口唾沫,而一时间震撼的都没法说出话语来了。
        这就是太平水军战船的火器威势么,恐怖如斯的足以将传统水战中世世代代沿袭和仰仗了多年的许多东西,都给彻底颠覆掉了。
        毕竟,光是这么一条船出现,就已然足以改变和扭转一场局部战事的胜势对比了。他也不由得再度庆幸起来,至少自己还是站在正确的着一边的。
        我是水战的分割线
        而在丹徒城临江的外郭墙下大堤外,已经横七竖八散落了许多搁浅和烧毁的船只;代表着又一次乘着夜间退潮的机会,来自江上连舟登摊的偷袭,又变成强攻之后的双重失败。
        而身为如今江东境内淮南军实质上总帅的左长史梁赞,也在陆地三面攻战正酣的丹徒城下,不远的京见山上接二连三的收到了江口水战中的各种消息。
        “启禀左史,巢湖水师陈垬兵使升旗传讯,称麾下舟舶人马已然损伤过半,不得不要退出接战了,”
        “洲口大寨急报,观望到护漕水师苗都将坐船翻覆,余部人船俱以四散自行溃走了。。”
        “报。。就近赶往支援高邮水师已经开始接敌了。。。”
        形容携雅清俊的梁赞看着远处,已经被浓重隐约的烟尘所遮掩起来的江面,终于开声下令道:
        “传令上游的水寨,准备放下火船和尖木排进行拦击。。”
        “传令牛头渚水营,火速升起拦江索道,掩护浮桥。。”
        随着摇动的旗号传递开来,负责保护三道过江浮桥,兼带横锁江上的四重大铁链;也在岸边随着鞭策的牛马行进,而缓缓转动起来的绞盘摩擦声响中,慢慢的从滚荡的江水中带着氤氲的水汽升了起来。
        光看每一根的如同人臂粗又乌光发亮的铸铁锁链,就足以将任何江流中的事物给拦阻住;然后就是岸边布置的车弩和石砲,还有满载水战兵员的快攻走舸、游艇,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但是到了这一步,也是意味着淮南水师三镇,相继失去了对于见面的主导权和控制力,而不得不转入更加被动的守势了。而在这里时候,围攻中的丹徒城依旧没有打下来。
        虽然官军在勘探了丹徒的地理之后,通过不惜一切的掘穴并进战术,以两天内在渗水和塌方中损失了数百人为代价,将一条地道挖到了江边大堤与城墙西北角衔接处的相对基础薄弱处;而崩开了城防的一角。
        但是,蜂拥杀进去的一营选锋之士,却又在贼军密集投射的火器打击下,死伤累累损失大半数之后,被狼狈不堪的重新驱赶了出来;而后贼军更是连夜在崩缺处构筑齐了新的内墙和防栅,变成彼此拉锯和失血的新焦点。
        而达到这一步,饶是往昔筹谋无双而善于料敌于先的梁赞,也有些陷入无计可施的余地,或说是无法可想的地步了。他所面对的丹徒城中,显然是江东贼军中最为精锐和悍勇的部分了。
        彼辈始终有条不紊的掌握着攻防节奏。以至于除了堂堂正正凭持悍勇的攻坚,和来回往复的对阵手段之外,就根本没有更多让人可以施展调略的余地,或是利用起来的多余破绽和弱点了。
        而在南方的太湖沿岸,相继失去消息和联络的几只外围人马,连同派遣去寻找他们的人,至今也没有任何的回复和报告;这就更让人心中不安了。
        虽然在他的判断当中,那主动与自己联络出兵的张自勉,身为朝廷身经百战的宿将,又有浙南地方各州号称十数万人马的支持,断然不会让太平贼那么容易脱身得归的。
        这样的情况下,他就算会遇到急忙脱身来救的贼军主力,那也是往来长途的疲于奔命之下,变得师老兵敝士气不振的人马了。至少在沿江的水路输送阻绝,后方补给不济之下,这些贼军还能有多少战力呢。
        而当初他在淮南境内一边坐视着,贼军肆虐江东而无所作为;一边与吕用之之辈虚以逶迤的周旋着,以为筹备开战后的粮草淄用,甚至不惜背上庸懦退缩的名声,不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么。
        所以,他就算遭到太平水军的意外反攻,也并没有因此露出任何气绥和动摇的迹象来;毕竟,只要是在他手中四军五镇为主的淮南行营主力尚且完好,外围那些的杂属人马损失再多,也是无伤大雅的。
        而这次令他有些意外的江上反攻,虽然堪称是唯今之势下围魏救赵,出其不意的一个妙笔;但他不认为这些贼军还有多少粮草器械的储备,可以支持他们继续战斗多久;
        或者说,这也许就是彼辈回光返照式的最后一波攻势了。虽然三镇水师都表现出有些抵挡不住的势头,但是只要配合岸上的布置将它们拖住,最终也就是无功而返的结果。
        所以,他甚至乘着有所闲暇之际,在帐幕下取来文房四宝,而对着视野开阔的浩荡荡将方向,练习起颜真卿的草书来。
        正当他畅快淋漓即将写完一篇大唐中兴贴,意犹未尽添上点目的最后一笔;再度有一声拖的长长的嗓音由远及近的响彻开来:
        “报。。。。急报,有鏖战中的敌船已冲破了拦江索道,向往浮桥这边过来了。。”
        “什么。。”
        这一刻的梁瓒却是再也没法保持城府和巍然,不由折断了手中的笔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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