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绿杨悄悄香尘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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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贼既出湖南、江西,多以驴骡矮马驱乘往来纵横,地方官府追则之不及亦不能制。。。破县入州屡屡成大患,时人深以为苦曰之骡贼,乃与淮西军故事并称一时。。”
乾符危亡录秘书少监郑毗著
。。。。。。
得到陆龟蒙抵达广州消息的时候,周淮安也正在罗浮山下点阅军队。说实话虽然同样是名声在外的当代“皮陆”两大家,相对于至今有点不情不愿而要捏着鼻子使用的皮日休,他更关注和看重具有这个时代所几位稀罕农学家属性的陆龟蒙。
因为在这个乱世当中靠诗词歌赋拯救不了谁,但是出色的农艺知识却是有可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基于这种缘故他手下能够得以留用的少数旧有文人,也都是技术官僚之类的出身或是在民生事务上有所专长的人选。
比如著有南蛮书却仍旧抱有某种旧式文人理想主义的樊绰;写下岭表录异带有老牌官僚暮气的前广州司马刘恂;乃至眼下这个以耒耜经笠泽丛书流泽后世的陆龟蒙。
虽然他们各自都有所自己的问题和局限性;但是至少是愿意沉下心去做学问,也能有足够的耐心和坚持走访到民间下层去获得第一手的资料。这一点可比什么文章诗词上的成就,显得更为重要的多了。
所以这次接着与占据杭州的实力派董昌交涉的后续附加条件,就是替自己想办法身陷囹圄的陆龟蒙给弄出来并送到自己的手中。这样既刘洵之后又一个农学院的专科负责人就此到位了。
正所谓是人一过万就是无边无际,如今动员起来的人马对于广州城近郊的大校场已经显得格外狭促,而只能分作好几个待机和休整营地集结到这里了;
这里也是定期操演的野外训练场,毕竟在早高度开发而人口相对密集的广州境内,要在不毁坏农田也不过意靠近村邑的情况下,找到合适连片的大规模操练场地实属不易的事情。
点阅当中的老卒们看起来相当的笃定,而新卒们也是士气和信心相对的饱胀。虽然他们着装的颜色和式样都是统一的灰蓝老卒或是铅灰色新卒的胯衫,但是从披甲上还是可以分出具体的端倪。
普通士卒穿戴得是浅褐半身泡钉或是贴片的镶皮甲,辅卒则不穿甲只带毫无花饰的小圆皮盔;老卒和资深老卒穿的是片扎甲或是宽叶甲,圆铁盔上缀以单色或数色丝带为等阶区分;
而跳荡队和先登序列,则要多出护肩、批膊和蔽膝的配备;骑兵和步骑队则是一色的铁鳞甲,带护颊的铁盔上插是黑色马鬃;而直属团和教导大队又多了面草绿色披风作为标识。
而军校和将官则是在这些基础上又多了袖筒和护胫,少数人还有完整的两当铠或是上半副明光的乱搭;至于戴的盔子或者说銮兜则是从朝天、平顶、飞翅什么样都有。
至于兵械则还是以弓弩、牌盾、刀矛三件套为主;在跳荡和先登序列里又有长斧、棍锤、钉棒等备换的重兵器。作为特殊编织的投火兵也一样,只有进入临阵战斗状态下才换装上相应的装具。
另外还有数组远程器械构成的样子队,为了减轻负担和节省气力他们就只有防身的横刀,以及便于活动且耐磨的厚布衫了。
但不管怎么说,比起当初在怒风营的旗号下,只能大量用竹木甲和纸甲、皮兜和斗笠来凑数的情形,早已经不可与日而语;现在这些使用期限甚短的装备都移交给了地方的驻队序列了。
毕竟是有南海县铁业的全力供应,又缴获了许多友军的装备,并接管了广州都督府武库的残余,才得以拼凑出眼前这上万号人马较为整齐的行装护具来。
预定出征的人马共编做新老十营又若干个特别团队,通过驮畜和车船携行三个多月的辎粮和物用;另有足足七个团的驻队将在大军出发之后,用来维持和巡防粮道,戍守要冲据点。
如此之多的将士分作数十个阵列散布在罗浮山下的郊野里,擎举着如林的刀枪旗帜而长久的纹丝不动,在偶然呼吸和动弹之间,就像是森然肃静大海海面上微澜所掀起的点点波光粼粼。
这最新一批补充的兵员当中普遍脸色红润、眼神明亮,在精神面貌上与过往目光混浊而呆滞的流民、贫民来源已经有所不同了。他们普遍体格健壮能负重耐受性高,身材长大使用的兵器范围更广,并且因为长时间一起参与有纪律的组织活动,不管是生产还是学习,都使得他们互相之间有相当高的默契。
也就是说服从性和心理耐受能力较好,不容易营啸,不容易脑抽叛变,不容易因为恐惧就崩溃逃跑。这是天然的优质兵源,比起农户子弟偏弱的体格,散漫的个性,以及环境造就的些许狡猾,这些工人,哪怕仅仅是学徒,都是行伍的良才美质。
如今在义军的治下范围内就连被饿死现象都差不多要绝迹了过劳死和病死不算;不,更准确的说是连到处乞讨乞丐都很少有,因为到处都是强制工作的机会。就算是想做好吃懒做的破皮无赖之类寄生虫,也是欲求无门很快就会被抓去劳动改造的。
但在重新誓师出发之前,还有一个追加的小插曲要进行;就是周淮安亲自给那些资深老卒士官颁田;没错就是颁田,严格说是一份印制精美的颁田凭证;上面还有详细的姓名年龄出身籍贯等个人资料和前因后果,鼓励嘉勉之言和义军的口号主张。
这也是改号易帜之后留守司所预定下的长效制度和章程所在;也算是绝大多数穿越者最惯用的手段了。周淮安也是专门选择了这个即将再度出征的节点,把这个大杀器给抛出来以正人心。
毕竟“斯有所土”这是千百年来中国传统农业社会下,大多数人的主要追求和毕生奋斗的目标;哪怕到后世的新中国初期亦是如此。因此,光是这一点就足以打动这些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失地破产流亡,最终走投无路而踏上造反之路的义军将士了。
虽然目前授田仅限于资深老卒而已,每人名下份额也不过是十到十五亩而已,前后得以授田的总计才不过千把人而已;仅用一个小屯庄就能全部安置下来。
但是对于加入义军的其他人来说也不是没有机会和指望的;因为他们只要在军中服役超过五到八年,就自然可以获得授田的初步资格;大约是十亩起步计算。
然后这也只是开端,作为后续的奖惩激励机制,只要大多数士卒后续的表现正常而没有犯错,这种授田的数量就可以逐年累加上去;或是屡有建功的话,同样可以酌情予以追加。
当然了这些授田只是挂在名下,只有在阵亡或是伤残退役之后,才能凭借这份东西实领到具体划给的田亩;但是相应田亩的比照平均出产,却是可以按照年成折算成钱粮上的补贴。
算是一种老卒专有的福利和优势了,对于目前的财政支出压力也不算大,算是惠而不费的措施。等到将来征战到更多的地盘之后,也就有了更多安置和授田的余地了。
当简单而隆重的走完这个流程之后,郊野当中阵列大军的氛围和士气已经是不可与日同语,而从满了某种跃跃欲试的昂然冲劲和无所不在的憧憬之情,还有四处弥散难以抑制的欢快气氛。
当然了,无论从大局上看还是私人立场上考量,江陵方面是必然要救援一二的;这个位于江汉水路枢纽的节点实在是太过重要,关系到周淮安领导的留守司和太平军势力,在湖南、江西等地所直接或是间接扶持和暗中往来的,许多股中小义军阵营势力的存续、安危。
虽然这些所谓的义军势力实在有些良莠不齐,很多只是打着义军的旗号而乘机占据了,义军主力转战离开之后所留下空白的地方势力而已;但这些存在本身同样也变相摧毁和破坏唐廷在江汉之地,乃至江南地区统治基础和秩序的基本格局了。
一方面他们的存在,致使官府无法在这些地方得到有效利用的资源和人口,正所谓是哪怕不能为己所用也不能便宜对手的基本道理。另一方面,他们则是太平军政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潜在贸易获利和资源输入的合作对象,亦是岭南地区得以置身事外而生聚势力的重要屏障和外围缓冲之一。
当然了从再有一个方面说,这也是一种变相和荫蔽的挖黄巢义军主力的墙角;就不能轻易付之于口而为人所足道了。
至少根据江陵方面积累下来的消息和动态分析;目前已经有部分义军所部在遭到挫折和损失之后,就以休整为名占据一地而就此再也不肯走了。由此,还在大将军府内部闹出藉此是非和纷争来了。
虽然他们动机和目的不一,也并没有那么高大上的诉求,也许只是为了方便抢劫和搜刮的私心作祟;却可以多少确保将来黄巢主力北上中原并遭受最终失败之前,在南方留下给有足够继续造反下去的种子和火苗来;而令唐廷在广大南方的统治,像是难以愈合的伤口一样继续而长久的糜烂下去。
当然了,要是能把大唐钱袋子和命脉所在东南财赋重地,都给打烂了再走那就更好更妙了;周淮安就不信在这种情况下,断绝了东南输血续命的长安朝廷,还能像历史上一样顽强的再挺上一两代。
当然了,眼下最直接也是最关键的好处就是,乘着出兵的机会可以直接将桂管经略使所在的桂州广西桂林,这个重要的水陆转运枢纽和军事节点,被名正言顺的给占据下来;把通过古灵渠的水运出入五岭的最后一道大门给掌握在手中。
从江陵派来求援兼做联络人的是,老将王崇隐的从弟兼左锋郎将王重霸,此刻也正亦步亦趋的陪同在周淮安的身边,而略有惊容和异色。
只是周淮安积累下来的数据库里,也依稀记得正常历史上似乎这位多少也是一号人物;却是作为生出了五代后期名将,曾经历任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直到北宋开国元勋的王彦超他爹;却是不由开声问道。
“由你所见,我麾下形容还壮否。。”
“虽官健精锐,也莫过于如此了。。江陵之困,或可无忧亦。”
对方却是颇为恭敬的回答道。
“那就让我们去好好会会,你口中阵容鼎峙如山崩强催的山南官军健锐好了。。”
周淮安不暇思索的道,随即他对着分别举着大纛的张归霸,和擎着将主旗的沙大道。
“摇旗吹号,该擂鼓进发了。。”
随着一声声号令传开下去,刹那间罗浮山下再度变成了鼓号喧天、行进如潮的奔流大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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