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渡宗

三月份，青州。

        车马喧扬，山上云雾缭绕，百姓的热闹非凡家长里短传不到上面去，仙世尘俗，一界而隔。

        “听说晏家那小儿子在成年试里夺冠了。”

        “啧啧啧，你看看，没了应宗主，无渡宗不断没落啊……”

        “谁说不是呢。”

        本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山上的极境中却布满寒气，冰霜冻结每一个地方，冰晶反射没有温度的光，格外刺眼。

        “姑娘，眼妆过重了。”

        “我不是为了……总之你别这样了。”

        “……你是不是疯了。”

        “你给我回来，不要命了是吗？！”

        “人间过年了，我想回家。”

        连慕猛的睁开眼坐起来，寒冰反射的光瞬间刺激了他的眼睛。他粗重的喘着气，所有的记忆混淆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他理清楚。

        最后一幕记忆，是越见明亮的“空明”。

        早在连慕被邬晏控制之前，他的身体就因为多次受伤逐渐衰败，“空明”不只是连慕防止邬晏灭世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他活着的保障。

        当他许下那个愿望，空明开始发挥作用时，连慕就应该……消失在这世间了啊。

        这是哪里？

        他微眯了眼，转了半圈，看见的事物除了冰就是霜，依稀有点熟悉，但是没等他来得及回想，一阵头晕和无力促使他不能再继续探寻。

        眼皮越来越沉重。

        连慕最终放弃了抵抗睡意，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再度醒来时，尽管身体状况还是没得到多少缓解，连慕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在周围，他不动声色的掀起一条眼缝，看见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男子背对着他，哼着歌摆酒，然后侧了侧身，像是要转回来。

        连慕赶紧闭上眼

        “兄弟啊。”

        那人道：“今儿是你睡了的第二十八年了，哎哟我以前咋不知道你这么能睡呢，天天骂我，现在好了，你睡了多少年我骂了你多少年。”

        连慕：“？？？”

        声音……有点耳熟啊。

        继续悲恸：“只要你能醒，你以后无论吃多少橘子我都不和你闹了。”

        “……”

        连慕冷漠的想，呵，原来是寻常这个橘子精。

        寻常端起酒杯，往地上一倒，深深鞠了个躬，悲壮道：“来，干了这杯酒！”

        他至少弯了十几秒的腰，再一抬头，死了几十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满脸麻木的看着他。

        寻常：“？？？？？？？？？”

        他直接疯了，傻在当地，怀疑自己在做梦。

        肯定是在做梦，如果不是的话，没道理连慕听了这话不打自己啊。

        寻常松了口气，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然后不舍的看了连慕一眼，叹道：“真想多看看你睁眼的样子啊……但是不行，梦就是梦，我的好朋友还等着我给他过祭日。”

        说完，他闭上眼，下了决心，“啪啪啪”打了好几巴掌。

        连慕：“……”

        打完睁开眼，寻常又看见他那张死人脸，纳闷道：“不对啊，这梦这么牛逼的，打都不醒吗？”

        见他还要再来几巴掌，连慕实在看不下去这糟心玩意了，懒懒道：“橘子精还会做梦？”

        声音带着许多年不张口的沙哑。

        寻常动作一顿，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这熟悉的，橘子精还xxx的句式，这嘲讽的语气，这看傻子的眼神——

        “连慕我□□大爷！！！”

        寻常一声怒吼，激动愤怒的心情溢于言表，差点扑上去，又在即将触碰的时候怂兮兮的停下了。

        连慕皱着眉头，冷淡道：“你有病？”

        寻常没敢回嘴，眼珠子乱转悠，这看看他那看看他，最后又拧了自己一把，终于确定没在做梦了。于是一抹嘴，哇的哭起来：“我苦命的连慕啊——，怎么这么遭罪哟，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险恶的人间，我一个橘子精怎么自保啊——”

        “险恶个屁。”连慕哼道，“我看你过得不错。”

        他四下看了看，从鼻腔里挤出几个字：“无渡宗？”

        寻常点了点头，又眼巴巴的看着他。

        “倒是不一样了。”

        沉默片刻，他又道：“你怎么把我弄到这来了？”

        无渡宗是连慕修炼成型之地，有名的仙门。只不过当年连慕幻化人型后没多久便入红尘了，多少年也没回来过，自然没什么记忆了。

        “说来话长，但不是我把你弄这里来的。”寻常吸吸鼻子，开始回忆，“那天你求完空明，急匆匆的赶回去后，我就没了你的消息，倒是听说邬晏在俗鸿门大开杀戒，血染百川，而且扬言要灭世。仙门百家集结全部弟子，损伤惨重，都差点没能拦住他。说是差点，其实本来应该也拦不住的。只是打到一半，那疯魔神色突变，突然收了剑，跑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而我是在好几天后才听说了这个消息，急忙去灭生崖寻你。”

        “可哪里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丝毫痕迹都没留下，急死我了。找了你好几年，快放弃的时候，有一次我回无渡宗拿东西，发现秘境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进来一看，嘿，竟然是你。”

        他在那里滔滔不绝，连慕沉默的听了半天，最后低声问道：“邬晏呢？”

        寻常话打了个结，复杂的看着他，道：“你失踪后第八年，有人在北海的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连慕闭了闭眼。，再度睁开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寻常苦笑道：“邬晏死后，天下就太平了。如今无渡宗修生养息，作乱的只有那些不成气候的东西。”

        连慕低声重复：“太平……吗。”

        未必，盛极必衰，阳极必阴。任何平静的表面下都有汹涌的暗流在作怪，等到合适的时间猛然爆发，给人打的人措不及防。

        “别拦我！我不服气，他凭什么夺冠！”

        连慕和寻常从秘境里出来，没走多远听见吵吵嚷嚷的少年声，连慕没怎么在意，反倒是寻常在无渡宗待久了，总喜欢操这些小崽子的心，非要拉着连慕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许兄，冷静点，冷静点。”

        叫许松岭的少年一拳砸在墙上：“姓晏的那小子，仗着家里有钱胡作非为，那些长老都瞎了吗，大师兄多厉害，他明明使了阴招才获胜的！不行，我要找宗主说理去！”

        几人推推攘攘，这个愤怒的要去讨理，另外几人劝着不让他去。连慕满脸冷漠，寻常摇了摇头，叹道：“这群孩子……”

        见没什么大事，只是少年的不忿，他们抬脚便想离开，谁料许松岭太过激动，使劲把拦着他的人推开，那少年一个没站稳往后仰，后方豁然是一个尖锐的石雕像。

        这么一磕，孩子可能就没了。

        寻常吓了个半死，想赶紧跑过去看看怎么着。可不知为何，那少年仿佛有人托着般，慢慢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盯着他，他自己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只有躲在暗处的寻常，回过头来怪异的看了连慕一眼。

        连慕毫不心虚，面无表情。

        “施姚。”侧前方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穿着白色宗服的男子走来，微微低头，道“可有事？”

        施姚赶紧爬起来，和低着头老老实实的一群师兄弟们站在一起，道：“弟子无事。”

        男子点了点头，道：“那便回吧。”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又听他补道：“都去书阁抄书。”

        “……”

        少年们哭丧着脸走了，还能听见他们刻意压低了的声音：“知足吧，要不是宗主救了姚兄，咱们现在估计就得被赶出无渡宗了……”

        男子恍若未闻，径直朝连慕和邬晏的藏身处，恭敬道：“百龄君。”

        连慕：“？”

        这谁？

        寻常回头，冲他比了个口型：“贾明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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