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扶桢堇疏上战场

帝王诏令颁布的那一日，亦是西域派兵支援的一日。
  黑云压城城欲摧。
  仰头望去，是浓墨一般的天色，看不到半点暖阳。
  恰好这一日，淮南王府府长媳怀胎十月发动了。
  撕心裂肺了到夜里，才诞下了这个孩子。
  是个女孩。
  陆姎知抱着这个孩子，襁褓之中的孩子皱巴巴的红彤彤的，额头处还有点白色的东西，洛宛想给她弄掉被陆姎知瞪了一眼，“几日后自会脱落，你可别这扣它！”
  二十的姑娘了，哪有二十的模样？
  说出去十五六的懵懂孩子还差不多。
  好丑的娃～洛宛感慨着。
  但也是最好看的娃。
  洛宛实在想抱这个孩子，陆姎知也不阻拦，只是轻手轻脚地把孩子递到她怀中，教她抬抬胳膊，让孩子舒服些。
  陆姎知顺便下去吩咐下人坐月子的事情。
  洛宛低头，嗯，是个丑娃娃，皮肤肿肿的，哪有她大哥大嫂那引以为傲的容貌？
  虽说她想过孩子会很丑，但没想到会这么丑。
  怀中的糯米团子软软的小小的，紧闭着眼，似乎睡熟了。
  恰巧，一个丫鬟推门进来，对洛宛道：“殿下，宣平侯府的大公子来了，眼下在外头等着您。”
  洛宛动作一愣。
  她大概明白了裴橙的来意。
  “让他进来吧。”
  丫鬟一怔，没想到是这个答复，但也只是点点头退了下去
  等裴橙进来时就是见到了坐在右手边上的姑娘，轻纱薄衣拖地，碧色玉簪玲珑剔透，正低垂着头瞧着怀中的那个孩子。
  琼鼻樱唇，螓首蛾眉，肌肤如凝脂粉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眉目如画，一双潋滟的双眸波光流转，令人见之忘俗。
  尤其她此刻抱着那个孩子，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温和暖意，落到裴橙眼中便是发着光一般的少女。
  鬼使神差的，裴橙以为这是他们婚后的生活，而她怀中抱着的正是他们的小孩。
  待反应过来后，他耳尖止不住的烧红，甚至一度不敢与洛宛对视。
  “殿下，我要去青州了。”
  裴橙的声线很具有特色，不似男儿般严肃粗糙，而是偏向女儿家的如沐春风，尤其在被压低了之后的嗓音，更是醉人耳。
  要去青州了。是肯定句，不是问询，不是疑问。
  面对洛承恒，洛宛可以私心的要求他留下。但面对裴橙，面对这个人高马大的少年郎，洛宛却说不出留下的言辞。
  思来想去，她只能故作轻松道：“望你一路平安，事事顺遂。”
  许是又想到了其他的，她紧接着开口：“命最重要，其他的都没有它重要，必要之时请以自己为重。”
  裴橙很是认可的点点头：“我明白。殿下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命只有一条，因此要护好自己。
  瞧着裴橙那一脸的坚定与认可，不像是有敷衍之色，洛宛这才放下心来。
  “最早的是何时启程呢？”洛宛抱着孩子漫不经心的问他。
  “明日。”
  “那你何时启程？”
  裴橙愣了一下：“明日。”
  洛宛抬眸，“明日何时呢？”
  “明日晨初寅时三刻。”
  好早啊。洛宛说不出话来，她沉默两息，把还中睡熟了的孩子还给了乳母，自己主动牵起裴橙的手往外走去。
  五月的天，清风微微带着暑气，忽然一阵风迎面吹来，吹得两人发丝无端交缠，吹得裴橙升温的脸蛋迟迟降不下温度。
  洛宛笑笑，伸手把自己发髻上的一支簪子拔了下来，拉住裴橙的手腕，把这支簪子递到他的掌心。
  “扶桢，回来后，我们成婚吧。”
  此话犹如一颗炮弹轰一声在裴橙的心中炸开来，震得裴橙嘴唇半合，傻愣愣地盯着洛宛。
  相遇相识四年的光载，足够让洛宛很了解裴橙了。
  洛宛明白自己并不爱裴橙，但是心动是定然的，这份喜欢还未蜕变成爱，不要紧，迟早有一日会有羽化成蝶。
  裴橙用力握紧了手心的这支簪子，欢喜得疯狂点头，发冠上的发丝都随着他的动作而飘扬不止，“殿下殿下，我会回来娶你的！！”
  见到裴橙如此纯真的一幕，洛宛无端想起了母亲时常念叨自己没有二十岁的模样，其实她很想说，母亲啊，你瞧，扶桢也没有二十岁郎君该有的成熟模样。
  说不出是什么使然，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洛宛无意地踮起脚尖前倾，轻轻在他红透了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如蜻蜓点水，风吹过，却不留下任何痕迹。
  一旁的暮月登时傻了眼，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最终被花朝眼疾手快的压下了脑袋。
  独属于少女身上的清香，令人陶醉不已。
  似乎没有一刻比此时还要坚定。
  殿下，我会保护好元颂，更为护好你！裴橙暗暗在心中豪情满志地拍拍胸膛。
  俩人又坐在石亭下吃了会茶，聊了些家常，期间欢声笑语从未停下。
  后垂花拱门处的陆姎知不知站了多久，就这么瞧着他们俩。

  后来，哪怕裴橙再不愿离去也是不行的，便主动起身与洛宛告了别，如玉郎君笑语盈盈，叫人看了都不禁生出亲近之意。
  “殿下，下次见。”
  【待我回来之时，便是我迎娶你之际。】
  “扶桢，下次见。”
  洛宛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眼中。
  当夜，用完晚膳后，洛宛闲坐在庭院中。
  仲夏夜，流萤不时越过院墙，不识时务的闯入庭中，树枝草丛里明暗交织，仰头望去便会一览无余万千星辰的璀璨夺目。
  洛承恒的身影忽然一下出现在眼前，吓了洛宛一跳，“三哥你做什么！”
  若是过去的洛承恒也许会和洛宛拌嘴两下，但今夜的他却是格外的沉默，他站在洛宛身边伸手摸了摸洛宛的发梢，不言不语。
  从头到尾，洛承恒没讲一句话。
  这一刻，洛宛的心蓦然静了下来，连带着呼吸都慢了两拍。
  她，好像明白了。
  不知过了多久，洛承恒倏地出声：“对不起。对她，我亦是对不起。”
  兄妹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长的功夫，谁都不曾开口打破这份寂静。
  似乎又过了很久很久，洛承恒放下手，将洛宛揽在怀中，紧紧的抱了一下，随即便快步离去，两下翻了院墙，速度快到令人咂舌。
  这一夜，洛宛没有回到卧房，她就这么坐了一个晚上，看着星辰泛着光芒，看着月亮越发模糊，看着天际褪去了沉黑，看着暖阳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
  寅时了。
  洛宛稍微动了动酸软的身子骨，直奔西南角门而去。
  她知道洛承恒定然会去西南角门，因为那儿最是偏僻，因为那儿是他们儿时最爱溜出去的小门。
  很快，她倚在西南角门门口，看着这条路上一袭蓝衣的洛承恒与自己招手，忽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柳侧妃不知何时站在了洛宛身旁。
  没有哭，没有闹，有的只是沉默。
  洛宛就这么看着洛承恒就这么在几丈外缓缓弯下了腰，跪了下来，朝着柳侧妃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随即起身离去。
  期间，他慢了步子，似乎想要回头看一眼她们。
  “别回头！走！”
  是柳侧妃已经哑了的声线，其中好似包含了无数的泪水，是与他人倾诉不得苦楚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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