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3|之七

等到金黄铺满庭院,橙红攀上叶梢,草丛中再听不到虫鸣,本丸里办起了赏月大会——按着那个异想天开的审神者的意思审神者跟着短刀去万屋采购了,而他照样没有任务,便优哉游哉地爬上本丸里的土坡准备欣赏一下血染般的夕阳

        那个土坡也算有点来头了,审神者甚至管这个叫山这座由泥土夯起来的山亦是审神者天马行空的想法的产物本丸原本就有后山,但她非说什么有山有水好风景,在本丸里有座山也好于是他便看到那些行动力极高的同僚们纷纷出门远征,不拿资源,专挖黄土

        这件事只算是他们纵容审神者的证明的千万分之一,只是他未曾设想这样不切实际的要求都会得到付丧神们的鼎力支持这些付丧神真的比他更珍重审神者呢他们的珍重不仅是停留在保障她的人身安全这个层面,他们还在小心翼翼地护着她那颗幼稚的,纯真的,脆弱的,敏感的心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做到这样吧,可现在的髭切根本不能理解她那颗脆弱的心里藏着什么

        每每忆起夏末的事情就会引发一阵不快,他本以为自己会很快把这事抛诸脑后,或者凭着他那性格把这件事划归为无所谓的范畴,可是审神者每次对着别人表露真心而对着他摆出疏远的态度,他都会感到怒中火烧是气她又一朝回到解放前,还是气她愚蠢的举动他见过数不胜数的一心求死的人类,为了大义而前赴后继的人类也不在少数,可是审神者是为了什么本丸从他显现那时还有些混沌的状态逐渐步入正轨,听说她在现世有些杂事,可是每次回来还是神采奕奕的髭切想不明白她是为何困扰人类的心像是一触即破的泡沫,即使捧着托着也太危险,一丝最轻柔的呼吸便能使之破裂审神者那颗反复无常的心更胜一筹,不知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刺激到了她,不知是里面的哪根神经错位促使她这么做

        他缓步登上土坡,却在制高点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不,说是意想不到,其实他已习以为常审神者总是在奇怪的角落出没,据她本人所言,“我在享受孤独”他的视线落在抱膝而坐的少女身上,这个熟悉的姿势又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审神者背对着他,却能精确地识别出他的身份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髭切”嗯嗯嗯他出声应和着,走到审神者身后坐下

        ——您在享受孤独吗

        他悠然地开口,视线转到半空中土坡的视角比别处要高一些,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大广间,大广间前面的池塘,池塘前面的本院建筑,以及天守阁夕阳西下,目力所能及之处均染上一层绯红,这种平日不多见的色调使得整个本丸变得新奇起来

        审神者无心欣赏,她只是在这里“享受孤独”顺便好好思考一下人生她最近过得很混乱,应该有个无人打扰的空间和时间来思考那些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杞人忧天的问题按说付丧神们应该都在忙着准备晚宴,不想没有事干的髭切转悠到了这里这振刀又打破了她的宁静,就像夏日祭的那个夜晚她跟髭切这段时间的关系甚是奇妙,仿佛过山车一般从火热亲密瞬间坠入冰冷的谷底,最近似乎又缓缓攀升,她也搞不清楚现在的关系到底是什么阶段髭切或许也不清楚,但他并不在意那少女说着“享受孤独”,却长吁短叹,毫无享受的感觉她没有回答髭切这句话,依旧是迟钝地,木讷地,尽全力把视线聚在自己眼前的一小片空地上

        髭切等的有点不耐烦,略带强硬地扳过少女的脸他很少会用强硬的态度对待审神者,一次是夏末的那个夜晚,另一次便是现在他做刀的时候总是等来等去的,如今有了人身还有什么等待的必要从那个令他愤怒的夜晚到现在,将近两个月过去,他自认为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准备,那么现在他也理所应当地需要一个答复不是那句“享受孤独”的答复,他要听的是审神者的答案,关于她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关于她为何对自己如此疏离

        审神者沉默着又是那副表情,那副夏日祭的时候让他深恶痛绝的迷茫无措的表情他心中忽地腾起一股恶意,来自于源氏一脉的傲慢风骨与桀骜不驯的特性在驱使他,压过他心中为数不多甚至根本没有的良知他抓着少女的下颌,像拎一条死鱼那样把她拽到自己面前,然后对着那微启的颤抖的朱唇,恶狠狠地咬上去少女痛的惊呼一声,下意识去推他的身体,但她哪里是付丧神的对手,只能任凭对方在自己口中索取口腔中充斥着一股奇特的混合的味道,有血液的咸腥味,还有淡淡的茶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少女被他抓着下巴,左手也被凶暴地攥紧,尚未愈合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髭切的这个僭越的吻持续了好一会,久到审神者差点因为缺氧而窒息髭切放开她的瞬间,她立刻背过身,不住地咳嗽着,时不时夹着一两声干呕髭切倒是开心了,审神者的血蕴含着灵力,抚平了他的愤怒与恶意于是他平静下来,轻柔地抚着少女的背,又软绵绵地说道

        ——家主,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哦

        什么都可以告诉他,也应该告诉他能够毫无保留地对粟田口的短刀们,对着弟弟说的事,为何不能对他髭切说源氏的重宝对她献上了忠诚,那她也应当回以相应的信任这就是主与刀应有的关系,主人一声令下,不论是什么他都会斩,那么主也不必对刀有所隐瞒,何必害怕自己的刀呢他想起了在膝丸面前露出孤寂表情的审神者,又补上一句

        ——说出来的话,会好一些哦家主说什么我都不会过问的

        不会过问,对髭切来说,聆听就是最为仁至义尽的行为对审神者而言亦是如此那些在付丧神们看起来,在同僚们以及现世的人们看起来无稽之谈的想法也好,杞人忧天的疑虑也好,她不需要他们的任何回应,评价也好询问也罢,全都不需要,那些都是要她自己慢慢思索的东西她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垃圾桶,一个沉默的,可以容纳她那些写满胡思乱想又被撕成碎片的废纸的垃圾桶可是她找了很久,没有找到合适的容器后来,她甚至连能够容下庸人自扰的话语的纸笔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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