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兄长

接连几天，皇城一直在下雪，雪势虽不大，却也将人滚在了一室之内，不能外出。

        因着那日在龙晏殿前跪着无果之后，宋知婉便将所有的寄托放在了皇兄身上，一直待在殿中不外出，等着皇兄的消息，这期间她养着那日跪在龙晏殿前所受的腿伤和寒气，却不曾想到，每日便有北庭司的司士送来汤药。

        宋知婉原是不想喝那人松来的汤药的，可偏偏韩作那魔头即便是送药，也带着强迫威胁，让那送药的司士亲眼看到她喝尽才满意。

        期间丽妃来看到几次，见她终日这样茶饭不思，一直等着太子殿下回来，便带了五皇子过来陪她。

        五皇子手里拿着拨浪鼓，一步一步迈着小巧的步子走到宋知婉身边，捏住她的袖口，轻轻扯了下：“皇姐姐，你怎么不开心？”

        宋知婉遥出着神，听到小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回过神来，垂眸看着宋岁岁一张圆圆的脸蛋，伸手轻轻捏了下，勉强勾了下唇，笑道：“皇姐没有不开心。”

        谁料宋岁岁听了这句话，小嘴巴一撇，说道：“皇姐骗人！皇姐明明就不开心！”

        闻言，宋知婉一愣，没想到就连小孩子都看出她的忧愁，可要说不忧愁，凭谁知道自己将要踏入地狱修罗的牢笼，能做到浑不在意呢？她只盼着皇兄能早日回来，帮她结束这忧愁。

        宋知婉倾身揉了揉宋岁岁的头，说：“姐姐只是不想嫁给一个并不喜欢的人。”

        宋岁岁听到这话，微微睁大了眼睛，嘴巴里喃喃念着“喜欢”两个字，后又不明白地摇了摇头。他记得母妃好像告诉他，姐姐要嫁给一个一个很坏很坏的大魔头所以最近心情不好，他不想看见姐姐心情不好，便拉住了宋知婉的手，叫嚷着：“皇姐姐，时不时我去打了那个大魔头，你就能开心了？”

        听到这话，宋知婉干净用手轻轻堵住宋岁岁的嘴，生怕这话被有心人听到传进韩作的耳朵里，而后松开手，摸了摸宋岁岁的头，说道：“岁岁乖，你是皇子，怎么能随意大人呢，而且，千万不要叫那个人大魔头，他是北庭司的司长，你应该叫韩大人才是。”

        宋岁岁“嗯”了一声，却不明白明明姐姐不喜欢那个人，还不让他打他的原因，但看到宋知婉脸上的伤愁神色稍稍散了些，便不再想这些，拉住宋知婉的手就摇着胳膊道：“姐姐陪我玩！”

        宋知婉点头：“好。”

        午后，外面的雪停了，宋岁岁便和几个宫女太监在院中玩雪，宋知婉身体还未好全，便只待在屋檐下看着。

        未过多时，便有一个小宫女上来，宋知婉见她神色有异，便听见小宫女低声说：“杜公子来了。”

        宋知婉微愣，又想到，亭之哥哥这个时候来宫中，必定是知道了她因赐婚一事跪在龙晏殿前的事，宋知婉脑袋微微发胀，有点不知怎么面对他。

        这杜亭之是太傅杜成规的嫡子，因其父教诲太子之功，得以在大本堂以伴读身份与众皇子一道求学，机缘巧合下与宋知婉相识。对她来说，杜亭之就宛如其皇兄一般，她做了这样有悖规矩的事，也不知道他如果问起来，会是怎样的后果。

        宋知婉跟着小宫女来到院子的另一边，绕着覆满雪的羊肠小道，来到一处假山前。

        杜亭之站在那里，看着踏雪而来的少女，即便是脸上微微带着愁容，姿色也丝毫不减，好像漫天白雪都成了她的妆点，那唇侧两颗小红痣则是那冬日绽放的红梅，让人忍不住落目。

        可现在一看到这张容颜，杜亭之便想到北庭司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韩作，心中的怒气便开始涌动起来，杜亭之努力克制着自己胸中涌动的怒气，让自己不至于失仪，表面依旧谦谦君子模样。

        走到宋知婉面前，作揖道：“瑶乐公主。”

        跟在身侧的碧月看杜亭之这般模样，知道他有话要对公主单独说，便识趣地拉着引路地小宫女离开了。

        院中这一块地方，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杜亭之一时没忍住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却没想到这让宋知婉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杜亭之赶紧往后退步，面上神色稍作冷静，道：“公主，我听说了皇上要赐婚给你和北庭司那魔头，是真的吗？”

        宋知婉闻言，轻轻点头：“是。”

        面对这样一个待她如兄长般的人，宋知婉一时找不到话来说，又怕他此行前来，也是为了说道她跪在龙晏殿前不合规矩一事。

        见她不愿意谈这事，杜亭之本想将心中想法直接和盘托出，又因这样不符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且有辱斯文，到口的话便又咽了下去，转而道：“那北庭司韩作是个暴戾恣睢心狠手辣的人物，你真的要嫁给他？”

        听到这，宋知婉才微微反应过来，脸上生出诧异的神色，红唇翕动，一下子抬起头，一双杏眼微微睁大看着眼前人：“亭之哥哥，你这是不赞成我嫁给他？”

        她怕这只是她的错误认知，杜亭之在她眼中，一贯是最为守规矩的人，万事都会遵照礼仪来，行事作风也墨守成规，宋知婉有点不相信他会背弃这些，问得也小心翼翼，然而杜亭之下一刻说出来的话，却全然打消了她此时的想法。

        杜亭之颔首，此刻看着少女灿若星辰的眼眸，心中那压抑许久的情愫微微颤动，想要倾之为快，然而理智和常年习惯在人前面前的克制又告诉他不行，将他从脱缰之马的危险境地拉回来。

        杜亭之忍了忍，道：“我自然是不想你与那北庭司的韩作成婚，毕竟……他是那样一个人，断然不会待你好的。”

        宋知婉听到这话，生辰那日韩作杀鹿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中，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再度探入鼻息，满地的血肉，和裸露的粘带着的筋肉让她顿时想吐，但碍于面前的是亭之哥哥，宋知婉便竭力忍住了。

        她有些心酸，又望了望北方，也不知道皇兄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什么时候才能帮她离开着漩涡，想到这，她眼中便又落寞了几分，道：“只是我却无能为力，阻止不了这场婚事。”

        杜亭之听到这话，才说起自己前来的打算，又怕想法说出来吓到眼前的她，踟蹰了一下，才道：“我有一计可施。”

        听到他说有计策可以退婚，宋知婉一下便精神起来，语气都带着急切：“什么计？”

        杜亭之微咳一声，才娓娓道来：“我会向皇上提出将你我赐婚……”

        听到杜亭之这第一句话，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宋知婉便止道：“不行，这不行，这不是长久之计，何况对你也不公平。”

        兴许是被她拒绝的话刺中了心，杜亭之压制在心中积攒的情愫一下子没收起来，急切地说道：“有何不公平，我是心甘情愿地娶你，你难道不知道……”

        话一说出口，眼前的瑰丽少女神色便一变，杜亭之才反应过来，噤住了声。

        宋知婉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也不觉得这话是那方面的意思，试探性问道：“我知道什么？”

        杜亭之目光落在眼前妙龄女子的妍丽姿容上，明明是让人高不可攀、触不可及的人中之凤，眼前人却从不曾给她摆过任何公主的架子，反倒是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自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便生出了想要保护她的欲望来。

        而后来，他看着当初那个抱着他大腿软软糯糯喊着亭之哥哥的小女孩，长成了现如今这般娇美模样，那原本的保护欲便变了一种意味，他对她渐渐生出了情愫。

        可杜亭之心中也了然，他虽已然待她不仅仅是兄长，而她对他却始终如一是兄长之情。

        杜亭之沉默良久，而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知婉，我对你不仅仅是兄长之情。”

        听到这句话，宋知婉心中那让她不愿相信的猜想得到了验证，她一时哑然，说不出来一个字。

        她长这么大，因着困于这偌大的皇宫，也因她身份的原因，从未遇到过别的男子向她倾吐心中的情愫，更是没想到第一个向她说这些话的居然是待她如兄长一般的亭之哥哥，脸上霎时便生出了云霞之色，耳后都烧了起来。

        沉默半晌，宋知婉最终微微摇了下头，说道：“亭之哥哥，我只当你是兄长，仅此而已，再没有旁的什么……”

        听到她直接拒绝，杜亭之微微错愕，双唇翕动半晌，却也憋不出来一个字，最后也只是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想到婚事，他又说道：“那你不愿与我……又打算怎么让皇上回心转意，收回赐婚的圣意呢？”

        宋知婉微微侧头抬起，视线眺望着远方，道：“我等皇兄回来，他是最疼我的，一定能让父皇撤回旨意。”

        听到这句话，假山的不远处，站在巨石后面的人微微勾了下唇角，瞳眸种倒映着泪光，视线落在那站在假山前的娉婷少女上，少女眉间上的曼珠沙华花子早已经不见，一张小巧俏脸上，唯有唇边的小红痣是亮色，看着像是失了点什么味道。

        皇兄，指的是太子吗？

        韩作哂笑一声，声音细若蚊蝇，眸中的笑意越发地深，悬在腰侧玉带上的玄铁刺刀泛着雪光，拓在他深邃凌厉的眉眼上，剑眉成刀，眼眸藏剑。

        “太子？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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