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

学徒院里，是个听小道消息的最好地方。

        今日被谈论得最多的两个消息，一是东北起了战事。二是郊外出现了一头野狼。

        第二个消息在学徒院子里的夜间茶话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东北战事虽然紧张，但终归打不到漠城这里来。但野狼可是实实在在地在漠城郊外转悠。

        那个听来消息的男孩，被围在人群中间，咋咋呼呼地比划说那头狼头有那么大，牙齿有那么长，眼睛有那么凶，就仿佛他不是听来的消息，而是亲眼见着这头狼一样。

        学徒年纪大大小小都有，最小的看起来甚至不过十岁，家中将他们送过来，只因锻刀堂有口饱饭吃。小学徒们听他讲得，都煞白了一张张脸。

        一个小学徒耿直地问：“可是野狼来了，我们打死不就好了吗？”

        石袛正提着灯笼巡查到学徒院子里，听他们说到这个，忍不住在院门口插嘴道：“因为狼不独行。”

        围坐成一圈的学徒们全都齐刷刷转过头来看他。

        石袛说：“如果你看见了一头野狼，很有可能那附近还有一整个狼群。”

        大家就用更加惊悚的神情看着他。

        石袛就进了院子，从一个小学徒手里抓了一大把花生，在人群中找了个位置坐下，把灯笼放在一边，给大家讲大漠的故事。

        石袛像个说书人，知道大漠所有的秘辛。

        大漠就在不远处。

        清玓从小就听父亲讲过大漠的故事，却是第一次在距离大漠如此之近的地方听关于大漠的传奇。

        石袛不讲鬼神，只讲人事。

        讲大漠的传奇儿女，和那些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豪侠。

        还有大漠的野狼，早些年天气苦寒，却又数月无雨。野狼没了食物，常来侵扰边境。他们成群结队，悍不畏死，会悍然在围攻之中拖走一个人。

        清玓被那些古老神秘的故事吸引，一直一直听到很晚。听到明月西沉。

        清玓抱着膝盖坐在人群角落里，总觉得石袛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看她。可她看回去的时候，石袛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落在人群之中。

        那天夜里，清玓在梦中听见了野狼的嚎叫。野狼的嚎叫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她还看见华九。华九坐在高高的围墙上，抱着一坛江南春，仰头看着天空，远处的野狼此起彼伏地呼唤。

        她看着华九，华九看着月亮。

        明月高悬，映照过往千年岁月。

        华九消失了，围墙上空无一人。远远的地方传来铁砧声，一声声清脆而沉重，每一声都敲击在她的心上。

        清玓从梦中惊醒，干冷的空气像烈酒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明明才七月，夜晚却已经像南方的深秋一样寒冷了。

        清玓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再也没有睡意。她是个优柔而纠结的人，想不清楚一件事情的时候，她会一遍一遍地想。

        清玓想，自己为什么一发而不可收地，爱上了他。

        华九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好看，他的眉眼太过凌厉张扬，性格又太过乖僻。她想，倘若他们相逢在别处，相逢在人群之中，她也许就不会注意到他。这并不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爱情。

        只不过是，在清玓过往十七年的人生中，她从未遇到这样一个人。

        这样一个格格不入却恣意妄为的生命。

        她一定是先被这样的生命吸引，才爱上他。爱上他的眉眼和身姿，爱上他皱着眉骂人时睥睨的神情，爱上他在风烟与火星齐飞时回头望她的那一眼。

        清玓于是笑了。在淡淡的星光里，她把自己蒙进被子。她想要留在这里，想要同他永远永远在一起。

        这种感觉太过喜悦。喜悦到她想立刻同人分享。

        第二天一早，她就同华九说：“我想把我住的地方盘下来。”

        那时候他们正在廊下说话。华九倚着墙，她站在柱子旁边。

        华九说：“盘下来做什么。”

        清玓说：“因为这里山也好，水也好。我要在这里一直一直住下去。”

        华九呸了一口：“这破地方，鸟不拉屎的，有什么好。”

        清玓乐陶陶地不看他：“你不懂。”

        华九长臂一伸，把清玓揽进怀里。

        清玓闭上眼，心想：“你不懂，你在这里住了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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