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是一双绣着戏水鸳鸯的崭新红色绣花鞋，而穿着这双绣花鞋的却是一个满脸褶子却又画着极为艳丽妆容的白发老妪。老妪身上穿着一件同样绣着戏水鸳鸯的红色嫁衣，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妖娆的笑容。

        这样的穿着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身上，这样的妆容更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佝偻老太身上，而在看到那抹极为妖娆的笑容后，就连见惯各类轶事的萧别情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老妪的后背有些佝偻，走路的姿势也已经颤颤巍巍，她步履蹒跚的走进冷香酒肆，似乎快要将行就木，但是双手却将褚刑天，葛战天分别提起，而二者此时已经昏迷。

        老柒当然认得这个老妪，这个老妪可是当了他二十年的邻居，就住在道口距离冷香酒肆不到百米的一处民宅内。

        老妪娘家姓陈，所以周围邻居都称呼她一声陈婆。她原本跟儿子媳妇一起居住，靠经营一些小买卖为生，可是去年儿子媳妇连带只有三岁的孙女却突然在岁末守岁时一夜暴毙。镇里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归雁镇建立至今数百年来第一场凶案，但是仵作验尸的结果却是突发心疾而死。料理完丧事后陈婆便深居简出，极少露面。

        此时的陈婆将陷入昏迷的两个江洋大盗随手扔到酒肆一角，然后寻了个位置坐下，对着老柒道“老婆子年纪大了睡不着觉，所以趁着雨停出来溜达溜达，你自己忙自己的，不用管我”

        陈婆的声音虽然有气无力，但是绝非年长者该有的那种中气不足的感觉，这显然是刻意模仿出老态龙钟的声音。老柒可以断定这个声音绝对不是以往陈婆的，眼前之人定不是真正的陈婆。他不露声色的朝着陈婆从袖中露出的手背看去，果然，手臂露出来的部分绝不是老人该有的样子。

        这是一双极为白嫩的手，手上更是毫无半点瑕疵。手指长短合度，皮肤光滑细腻，这分明就是只有属于二八少女才会拥有手。

        “哎哟，你这店家好不老实”陈婆已经察觉到老柒那一闪而过的目光，她悄悄把手收回袖中，然后用极为娇媚的声音道“居然偷偷看老婆子的手，好不害臊”

        听到这个身体老柒有些鸡皮疙瘩，但是并不与她争辩，而是转过身去挑了挑有些暗淡的蜡烛，柜台上烛光顿时又亮了起来。

        萧别情看了眼被随意扔在角落的褚刑天两人，心中已有计较。从这个老妪走进酒肆开始，他便看出了端倪，这个老妪绝非常人。虽然刻意伪装，但是如果只是寻常老妪又怎么能做到一手一个提起两个精壮男人？况且这两人还都是刀法精妙，武功卓绝之辈。

        萧别情稍作思量，老妪身份豁然明了。自去年起玉门关到阳关已经发生出十余起武林中人被神秘杀害事件，这些被害者都是江湖中说得上名字的高手，甚至有不少人是在闹市被人当街杀死。然而所有目击者口供中的行凶者长相都大相径庭，唯一可以统一的便是：凶手是一个人穿着鲜红嫁衣的老太婆。

        想到这里萧别情忍不住嘴角上扬，他一路追踪褚刑天三人到此，除了为将三人绳之以法，也是为了打听最近江湖盛传的一则流言的虚实，若是能顺手将命案凶手红衣老太缉拿归案，那即便传闻是假也不虚此行。

        “年轻人，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不如和老婆子我一起喝两杯”眼见萧别情神情玩味，陈婆直接出声邀请。

        “长者相邀，不敢推辞”萧别情笑道，话罢拿起酒壶便朝着陈婆位置走去。萧别情虽然外表看似随意，但是却将一只手藏到身后暗中戒备，深怕眼前老妪会趁机偷袭。

        但是直到萧别情入座，陈婆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甚至也不再说话。直到萧别情坐好，她为自己斟了杯酒然后才悠悠开口道“年轻人走到今天不容易，听老婆子一句劝早早离去，免得白白送命”

        萧别情哑然，这是今日第二个劝他走的人。之前酒肆老板老柒也曾劝他离开，他还以为对方是不认识自己，担心自己不敌褚刑天三个江洋大盗。现在这个老妪再度劝说，让他不由怀疑起了之老柒话中深意。萧别情朝着老柒望去，只见老柒依旧保持之前的姿势，躺在柜台后的椅子上，微微闭着眼，似乎依旧睡着。

        萧别情欲言又止，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嘶鸣打破了原本小镇的沉寂，接着便看到一匹浑身通红的健硕宝马快速奔跑到了这间酒肆门口。一个白衣少年勒马停下，然后翻身下马将宝马栓到一处柱子上，然后阔步走进了酒肆。

        少年星眉剑目，身姿挺拔，手里拿着一宝剑，算得上一等一的风流风物。他走进酒肆环顾四周后，对着萧别情和陈婆拱了拱手然后坐到一处空位上又对老柒道“来一壶酒，随便来几样家常菜”话罢他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

        看到白衣少年进入，萧别情和陈婆不由脸上露出一丝严谨，这个少年的父母名头实在太大，大到让他们不由感到压力巨大。

        白衣少年姓方名白羽，幼时师从少林戒律院首座空见大师学习少林高深内功，长大些后想习剑便又拜师武当天一道长学习精妙剑法。这两人皆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平常人若能拜入门下已经极为不易。但是方白羽不仅同时得到两位方式一流高手的寝囊相授，还同时学会了摘星门的无上点穴指法、天龙寨的天龙刀法、更兼崆峒派的拳法、华山派御剑法门，甚至还学习了扶桑甲贺流的忍法、天竺国瑜伽、暹罗国棍法。

        方白羽博百家之长，几乎通晓各大门派的武学招式，但是武林中人不仅没有心生芥蒂，反而以此为荣。只因为少年的父母在这武林之中地位超然，甚至所有门派都欠他父母天大的人情，能够指导方白羽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一种对自身武学的认可。

        方白羽的父亲叫方轻崖，关中大侠方轻崖，自二十年前九州大侠苏暮云绝迹江湖后，这二十年来武林中唯一能够被全武林公认的大侠。这二十年来为了匡扶正义，消灭了无数邪魔外道，更是数次拯救武林于危难之中。而方白羽的母亲也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虽然出身江南豪门王家，却广结天下英雄致力于匡扶武林，除魔卫道。

        父母家世显赫，方白羽也是天纵奇才，虽然所学武功种类繁多，但是他却无一不是融会贯通。未及弱冠方白羽便已是这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若非如此父母也不会放任他独自浪迹江湖。

        萧别情和方白羽曾有数面之缘，眼见方白羽坐下，他便起身抱拳道“白羽贤弟别来无恙”

        方白羽眼见萧别情跟他打招呼，这才想起数年前曾和这个青衣男子见过，于是起身对萧别情遥遥拱手笑道“萧捕头好久不见”

        “你我兄弟数年未见，何不共饮一杯”萧别情举起酒杯，走到方白羽桌前敬酒。他看似敬酒实则为了远离那个他看不出深浅的嫁衣老妪。

        陈婆看在眼里，虽心知肚明，却也不出手阻止。区区萧别情她还不放在心上，纵然加上方白羽只要他父母未至又有何惧哉？她担心的却是另外几队人马。

        陈婆化妆潜藏在这个小镇已经有一年，直到最近才找到当年九州大侠苏暮云故去之时遗留宝物的大致藏匿点。但是不久前却有人将苏暮云遗物即将现世的消息传播出去，这几日各路人马汇聚归雁镇，磨刀霍霍意图染指苏暮云的遗物。其中有几人武功高绝，绝非她能匹敌，但是潜藏一年，她又怎能甘心宝物易主？富贵险中求，她只待混乱爆发，她便火中取栗，富贵险中求。

        老柒神色玩味的看着正在和萧别情交谈的方白羽，眼前这个少年的模样跟很多年前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狐假虎威的小子极为相似。他甚至产生了去踢方白羽屁股一脚的冲动，当年他总是在记忆中那个少年显摆的时候上去踢一脚。

        此时的方白羽并不知道老柒内心的想法，他只是觉得有些愕然，这个酒肆老板难道是聋了居然不理他。他在来着之前，已经连续奔波了三天，今天更是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于是他又出声道“老板，这里有什么吃的？”

        可还未等老柒出声便听到酒肆外一个声音传来“还没撒饵便钓到了一条大鱼，方轻崖的儿子在此，老夫当真不虚此行”声音嘶哑却又尖利刺耳，说不出的诡异。

        “何方鼠辈，胆敢口出狂言”方白羽闻声大怒，顿时拔剑起身怒视屋外。然而屋外自那个声音再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说话，酒肆外顿时又陷入了沉寂。

        方白羽朝着酒肆外望去，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清街道景象，此时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雨后的积水还在慢慢向道路两旁流淌。

        方白羽眉头皱得更紧，但是他并非鲁莽之辈，纵然心中百般愤怒，但是却没有追出房门。

        “方轻崖徒有虚名，儿子更是胆小如鼠”眼看方白羽没有走出酒肆，屋外那个声音再度传来，本就极为难听的声音再说出这句话时加上讥讽的语气更显得刺耳。

        “你……”方白羽闻声刚要出口驳斥，却被萧别情止住。萧别情对他做了噤声手势，然后用手示意他，一旦声音再度发出，两人便分别从窗口和正面一齐出手。

        方白羽点了点头，这时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小娃娃你还是速速回家抱着你娘哭去吧，以免误了性命”

        话音还未落下，方白羽和萧别情便已经按照计划想要追出。但是这时两支筷子从两人身后飞出，分别插入了两人身前的窗户上和门前地面上。筷子没入地面和窗台只剩不到五分之一的位置还露在外面，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来一抹震惊，投掷筷子之人内力之高可见一斑。

        方白羽和萧别情连忙转身回头，却见老柒不知何时已经备好酒菜放到他们桌上，然后对着二人说道“先吃饭，其他交给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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